盛夏的骄阳毒辣辣地泼在青石铺就的巨大擂台上,空气闷热得像是凝固的油。
金陵城最大的演武场,此刻人声鼎沸,汗味、尘土味和过分浓郁的脂粉香气搅和在一起,
几乎令人窒息。可这一切喧闹,都被擂台上那抹耀眼的红彻底压了下去。林晚。
武林盟主林天雄唯一的掌上明珠,此刻正一只脚踩在擂台边缘高耸的雕花木柱顶端,
另一只脚悬空,绣着金线鸾鸟的红色裙裾被风吹得猎猎飞扬,如同最张狂的旗帜。
她微微扬起小巧的下巴,目光扫过台下黑压压一片或倾慕、或畏惧、或纯粹看热闹的人群,
嘴角勾起一个毫不掩饰的、带着浓浓挑衅的弧度。“下一个!”她声音清亮,穿透力极强,
带着一股子被骄纵惯了的理所当然,“别磨蹭,打完收工!”话音未落,
一个身材魁梧、肌肉虬结的汉子已经怒吼着跃上擂台,
手中沉重的镔铁棍带着破风声直砸林晚面门。台下响起一片压抑的惊呼。
林晚却连眉毛都没动一下,那点不耐烦的神色反而更浓了。她甚至懒得抽出腰间的佩剑,
只是足尖在柱子上轻轻一点,整个人如同没有重量的红云般飘起,旋身,
裙摆像盛放的赤色花瓣骤然展开。“砰!”一声沉闷的巨响。
没人看清她那条看似纤细的腿是如何动作的,只看到那魁梧汉子庞大的身躯像断了线的风筝,
直直地倒飞出去,重重砸在擂台边缘的粗麻绳上,又狼狈不堪地滚落台下,激起一片尘土。
“嘁,中看不中用。”林晚轻盈地落回柱顶,姿态悠闲,仿佛刚才只是拂去了一片落叶。
她撇撇嘴,目光再次投向人群,“还有谁?能打的赶紧上来!磨磨唧唧的,
本**可没空陪你们在这儿晒太阳!”一个接一个,挑战者带着雄心壮志上台,
又带着狼狈不堪的伤势滚下。刀光剑影在她面前似乎都成了慢动作的杂耍。
她或是灵巧地闪避,或是干脆利落地一脚踹飞,动作迅捷狠辣,
带着一种世家**独有的、被精纯内力催逼出的骄横。那把挂在腰间的名剑“流云”,
从头到尾都安静地待在鞘里,仿佛只是个华丽的装饰品。
台下原本还带着几分爱慕或野心的眼神,渐渐被纯粹的震惊和畏惧取代。“啧,没劲透了。
”林晚打了个小小的哈欠,揉了揉被晒得有些发烫的脸颊,百无聊赖地跺了跺脚下的柱子,
“还有谁?没有像样的,本**可就……”她拖长了调子,带着胜利者的傲慢,
准备宣布这场由她父亲一手安排、她却只当是消遣的比武招亲彻底沦为一场闹剧。
“——我来。”两个字,不高,甚至有些低沉沙哑,却像淬了冰的针,
瞬间刺穿了所有的喧嚣。那声音平平无奇,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
让林晚准备离去的动作猛地顿住。人群像被无形的刀劈开一道缝隙。
一件东西从缝隙深处飞了出来,打着旋儿,带着一股子破败的草腥味儿,不偏不倚,
正朝着林晚的面门砸来。不是暗器。是一顶破旧的、边缘都磨得起毛的竹编斗笠。
林晚柳眉倒竖,嫌恶地“啧”了一声,本能地侧头闪避。那斗笠擦着她的鬓角飞过,
带起几缕散落的发丝,啪嗒一声,轻飘飘地落在擂台中央,滚了两圈,不动了。一道身影,
就在斗笠落地的瞬间,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斗笠旁边。
他穿着最普通的灰色粗布短打,洗得发白,裤脚甚至沾着干涸的泥点。身量很高,
但绝不魁梧,反而有些瘦削,仿佛风一吹就能倒。头上束发的布巾歪歪斜斜,
大半张脸都隐在方才人群移动投下的阴影里,只露出一个线条略显冷硬的下颌。“你?
”林晚站在高高的柱顶,居高临下地睨着他,像看一只误入华堂的泥猴子,
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轻蔑和被打扰了兴致的恼怒,“哪来的泥腿子,也敢登台?滚下去,
别脏了我的擂台!”灰衣人没有抬头看她,只是弯腰,慢条斯理地捡起地上那顶破斗笠,
随意地拍了拍上面的浮尘,然后才微微抬了抬眼皮。阴影中,林晚似乎对上了一双眼睛。
那眼神很淡,像深秋不起波澜的潭水,却又在极深处蛰伏着某种令人不安的东西。
他没有说话,只是用两根手指夹着斗笠,漫不经心地朝林晚的方向晃了晃,那姿态,
仿佛在驱赶一只聒噪的飞虫。一股无名邪火“噌”地窜上林晚的天灵盖。从小到大,
谁敢用这种态度对她?这简直比直接骂她还要让她难堪!“找死!”娇叱声落,她足下用力,
那根碗口粗的硬木柱子竟被她踩得“咔嚓”一声裂开细纹!红色的身影如同离弦之箭,
裹挟着凌厉的劲风,居高临下直扑灰衣人!裙裾翻飞,宛如一团燃烧的烈焰,
目标是那张藏在阴影里的、令人厌恶的脸!台下响起一片惊呼。盟主千金动了真怒,
这一脚下去,那灰衣小子怕是要筋断骨折!面对这足以开碑裂石的含怒一击,
灰衣人竟不闪不避。他甚至没有抬头,只是在那片灼目的红即将触及他头顶的刹那,
左脚极其随意地向后撤了半步。仅仅是半步,身体却如同水中倒影被微风拂过,
诡异地模糊了一下。林晚志在必得的一脚,踹空了!汹涌的力道失去了目标,
带着她整个身体向前踉跄了一下,重心瞬间不稳!就在这旧力刚去、新力未生的电光石火间,
灰衣人动了。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只有快!快得超越了视觉的捕捉!
他夹着斗笠的右手闪电般探出,不是攻向林晚的要害,
而是精准无比地拂向她发髻上斜插着的那支赤金点翠凤钗!“叮!”一声极其轻微的脆响,
如同玉珠落盘。那支价值不菲、象征着她盟主千金身份的凤钗,
竟被他用那顶破斗笠的边缘轻轻一磕,便脱离了发髻,打着旋儿飞了出去!发髻散落,
乌黑的长发如瀑布般倾泻而下,遮住了林晚瞬间错愕的脸庞。
一股带着尘土和青草气息的、属于陌生男子的味道猛地钻入她的鼻腔。
她甚至没来得及为失钗和散发而羞怒,一只微凉的手,带着薄茧,
已经如同铁箍般扣住了她纤细的脚踝!那触感让她浑身汗毛倒竖!“你…!
”惊怒交加的叱骂只冲出一个字。一股完全无法抗拒的巨力猛地从脚踝传来!
林晚只觉天旋地转,整个人竟被对方抡了起来!视野疯狂颠倒旋转,
擂台下无数张惊骇的面孔、刺目的阳光、飞扬的尘土混杂成一片混沌的色块。
她像一件轻飘飘的货物,被狠狠甩向擂台边缘那粗粝的麻绳!“砰!
”后背重重撞在粗糙的绳结上,五脏六腑都仿佛移了位,痛得她眼前发黑,闷哼出声。然而,
更让她惊骇欲绝的是,那灰衣人的身影如影随形,
在她撞绳反弹、身体处于最脆弱姿态的瞬间,再次贴了上来!快得只剩下一道灰色的残影!
带着薄茧的手指,冰冷地划过她因惊怒而泛起红晕的颈侧肌肤,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道,
迫使她狼狈地侧过头,露出脆弱的耳后。紧接着,
一个温热、濡湿、带着绝对侵犯意味的触感,
狠狠地烙印在她耳后那片从未被外人触碰过的细腻肌肤上!他咬了她!不是调情,不是爱抚,
是带着惩罚和标记意味的、结结实实的一口!
尖锐的痛楚混合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令人头皮炸开的酥麻感,瞬间席卷了林晚的全身!
时间仿佛凝固了。擂台上,红衣少女狼狈地挂在麻绳上,长发凌乱,
耳后一个清晰的齿痕正迅速由红转紫。灰衣男子则站在一步之外,微微垂着头,
依旧看不清全貌,只有唇角似乎勾起了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死寂。台下数千人,
如同被同时扼住了喉咙,连呼吸声都消失了。只有风声卷过演武场,带着盛夏的燥热。
“记住,”灰衣人终于开口,声音依旧是那种低沉沙哑的调子,却清晰地送入了林晚的耳中,
也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演武场上空,“我叫萧澈。”萧澈。两个字,像烧红的烙铁,
狠狠烫在林晚的心尖上。他话音落下,人已如鬼魅般退开三步,重新拉开了距离。
那顶破旧的斗笠,不知何时又回到了他的手中,被他随意地转着。“啊——!!!
”林晚终于从巨大的震惊和屈辱中回过神,发出一声几乎要撕裂喉咙的尖叫。
羞愤、暴怒、还有一种从未体验过的、被彻底践踏尊严的冰冷恐惧,
瞬间点燃了她所有的血液!她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幼兽,猛地从麻绳上弹起,
不管不顾地抽出腰间的“流云”剑!寒光乍现!锋锐的剑尖带着刺耳的破空声,
直刺萧澈的心口!这一剑,凝聚了她毕生所学,快、狠、绝!再无半点保留!然而,
就在剑尖即将触及那灰布衣衫的刹那,萧澈的身影再次模糊了。他没有硬接,
也没有完全闪避,只是极其诡异地侧身、拧腰,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
让那必杀的一剑贴着他的胸膛滑过。同时,他那只握着破斗笠的手,
如同毒蛇吐信般向前一递。“啪!”一声轻响。林晚只觉得手腕像是被烧红的铁钳猛地夹住,
一股阴冷刁钻的内力瞬间透入,整条手臂瞬间酸麻无力!“流云”剑脱手飞出,
“哐当”一声掉落在擂台的青石板上,发出刺耳的哀鸣。而她的另一只手腕,
也被对方冰冷的手指牢牢扣住,动弹不得!两人近在咫尺。林晚被迫抬起头,这一次,
她终于看清了阴影下的那张脸。那是一张年轻的脸庞,轮廓分明,鼻梁挺直,薄唇紧抿。
皮肤是久经风霜的浅麦色。最令人心悸的是那双眼睛。眼窝有些深,眼瞳是极纯粹的墨黑,
此刻清晰地映着她因暴怒而扭曲的面容。那眼神里没有得意,没有嘲讽,甚至没有多少情绪,
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沉寂,如同暴风雨前凝固的海面,平静之下,是足以吞噬一切的未知。
巨大的压迫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林晚淹没。
那是一种完全不同于她父亲林天雄的威严气势,
而是一种源自力量绝对碾压的、令人窒息的寒意。“放开我!你这**!!”林晚拼命挣扎,
像只被困的鸟儿,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而微微颤抖。萧澈垂眸看着她,
那双墨黑的瞳孔里清晰地映出她因屈辱而涨红的脸颊和耳后那抹刺目的青紫齿痕。
他扣着她手腕的力道纹丝不动,如同铁铸。“功夫稀松,”他开口,声音低沉平缓,
每一个字都像冰珠子砸在青石板上,“脾气倒是不小。”那语气,
平淡得像是在评价一件物品的成色。“你……你放肆!”林晚气得浑身发抖,
恨不得扑上去咬死他。可手腕上传来的剧痛和那深不见底的眼神,让她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
在这个人面前,她那点引以为傲的功夫和盟主千金的身份,脆弱得像一张纸。就在这时,
一声威严沉雄的断喝如同惊雷般在演武场边缘炸响:“住手!
”一道青色的身影如同巨鹰般掠过人群头顶,稳稳落在擂台中央。来人五十上下,面容方正,
不怒自威,正是武林盟主林天雄!他锐利的目光如电,瞬间扫过场中情形——女儿狼狈受制,
长剑脱手,耳后那刺眼的齿痕,以及那个扣着她手腕、一身灰布短打的陌生青年。
林天雄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一股磅礴的内力威压无声无息地弥漫开来,
让整个演武场的气温都仿佛骤降了几度。台下众人更是噤若寒蝉。“爹!
他……”林晚看到救星,委屈和怒火瞬间决堤,眼圈都红了。林天雄抬手,
止住了女儿的话头。他目光如炬,牢牢锁定在萧澈身上,沉声问道:“阁下何人?
为何伤我女儿?今日乃小女比武招亲之期,阁下此举,是来寻衅,还是当真有意求娶?
”声音不高,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清晰地传遍全场。萧澈扣着林晚手腕的手指,
在林天雄出现的瞬间,几不可察地松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之前的力道。他终于抬起头,
彻底离开了那片阴影,迎向林天雄审视的目光。脸上那股令人心悸的沉寂迅速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木讷的、带着点局促不安的憨厚表情,
仿佛刚才那个散发着冰冷压迫感的人只是错觉。“回…回盟主,”他微微躬了躬身,
声音依旧是沙哑的,却没了之前的穿透力,反而显得有些结巴和紧张,“小…小人萧澈,
就是个…就是个跑江湖讨生活的。刚才…刚才在台下,看…看**身手了得,
一时…一时技痒,冒犯了…”他飞快地瞥了一眼被他扣着、正怒目而视的林晚,
像是被烫到般迅速收回目光,声音更低了些,“求…求娶不敢当,
就是…就是觉得**功夫俊,想…想试试…”他这番话说得磕磕绊绊,
配合着那身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裳和略显笨拙的姿态,
活脱脱就是一个没见过世面、一时冲动惹了祸的乡下莽夫。
与刚才那三招之间展露出的鬼魅身法和凌厉手段,判若云泥。林天雄眉头微蹙,
锐利的目光在萧澈身上来回扫视,似乎想穿透那层木讷的伪装。
他看到了女儿手腕上被捏出的青紫指印,看到了她耳后那个清晰的、带着羞辱意味的齿痕,
也看到了掉在地上的“流云”剑。这个自称萧澈的年轻人,绝不简单。“一时技痒?
”林天雄的声音听不出喜怒,“试手需要下此重口?”他的目光落在林晚耳后的齿痕上。
萧澈的头垂得更低了,肩膀似乎瑟缩了一下,讷讷道:“是…是小人莽撞了…乡下人,
不懂规矩…请盟主责罚。”那姿态,卑微到了尘埃里。“爹!别听他胡说!
”林晚终于挣脱了萧澈的钳制,揉着发红发痛的手腕,像只炸毛的猫,指着萧澈的鼻子,
“他分明就是故意的!他羞辱我!把他抓起来!打断他的腿!”林天雄没有理会女儿的叫嚷,
他盯着萧澈,沉默了片刻。演武场上数千双眼睛都聚焦在这位盟主身上,等着他的裁决。
是雷霆震怒,将这个胆大包天的狂徒拿下?还是……“你身手不错。”林天雄忽然开口,
语气出乎意料地缓和了一些,“能在三招之间制住晚儿,这份本事,江湖上年轻一辈中,
不多见。”林晚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父亲:“爹?!”林天雄抬手示意她噤声,
继续对萧澈道:“既登了台,也算过了关。按规矩,你便是今日的胜者。
不过……”他话锋一转,目光变得锐利如刀,“伤我女儿,辱我林家,此事也不能就此作罢。
”萧澈依旧保持着那副木讷惶恐的姿态,身体绷紧,像是等待最终的审判。林天雄沉吟片刻,
目光扫过台下噤若寒蝉的人群,最终落回萧澈身上,缓缓道:“罚你入我林家为仆三年,
护我女儿周全,以抵今日之过。三年之内,若晚儿有半分差池,唯你是问。三年期满,
去留自便。你可愿意?”这决定一出,台下顿时一片哗然。这处罚……未免太轻了!
简直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以盟主平日的性子,这狂徒不死也得脱层皮,
怎么反倒成了**的护卫?林晚更是如遭雷击,俏脸气得煞白,失声尖叫:“什么?!爹!
你疯了吗?让这个**给我当护卫?我不要!我现在就要杀了他!
”她弯腰就去捡地上的“流云”剑。“放肆!”林天雄猛地一声低喝,
一股无形的气浪扩散开,林晚伸向剑的手被硬生生震开。
他看向女儿的目光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此事已定,由不得你胡闹!”林晚僵在原地,
看着父亲眼中那从未对她展现过的严厉,委屈、愤怒、不甘如同毒藤般缠绕上心脏,
让她几乎窒息。她死死咬着下唇,尝到了一丝血腥味,
狠狠地瞪向那个依旧低着头、仿佛事不关己的萧澈,眼中的怒火几乎要将他烧成灰烬。
萧澈缓缓抬起头,脸上依旧是那副木讷惶恐的表情,对着林天雄深深一揖,
声音带着点如释重负的颤抖:“谢…谢盟主宽宏!小人…小人愿意!一定…一定尽心尽力,
护**周全!”“好。”林天雄点了点头,不再多言,目光转向演武场总管,“今日招亲,
到此为止!”一场沸沸扬扬的比武招亲,最终以如此荒诞的方式落幕。胜者,
成了败者的贴身护卫。一场以“冤家”为名的纠缠,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强行捆在了一起。
林晚觉得自己要疯了。从演武场回到林家那恢弘气派的府邸,
她就把自己关在了后院最僻静的“揽月阁”,能砸的东西几乎砸了个遍。
巧的玉器摆设、甚至那张她最喜欢的紫檀木嵌螺钿梳妆台……全都成了她发泄怒火的牺牲品。
碎片铺了一地,在透过雕花窗棂的阳光照射下,闪着刺眼的光。“滚!都给我滚出去!
”她抓起一个仅存的彩绘陶俑,狠狠砸向门口战战兢兢、端着洗漱铜盆的小丫鬟。
小丫鬟吓得尖叫一声,铜盆“哐当”掉在地上,热水泼了一地,连滚带爬地逃了出去。
“废物!都是废物!”林晚胸口剧烈起伏,像只困在笼中的暴怒狮子。
她冲到巨大的黄铜镜前,镜子里映出一张因愤怒而扭曲的、依旧艳丽逼人的脸。
她粗暴地撩开颈侧散落的长发,那个清晰的、带着一圈青紫淤痕的齿印,赫然暴露在镜中!
如同被烙铁烫到,林晚猛地别开脸,一股强烈的屈辱感混合着莫名的悸动再次冲上头顶。
她抓起梳妆台上仅剩的一把牛角梳,狠狠朝着镜子砸去!“砰!”镜子没碎,
牛角梳断成了两截。“萧澈……萧澈!”她咬牙切齿地念着这个名字,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冰渣子,“我要你死!我一定要你死!”接下来的几天,
林晚用实际行动贯彻着她的“杀意”。她故意在清晨天还未亮时,
把萧澈叫到后花园的演武场,美其名曰“晨练”,
实则是指使他去搬那些沉重无比的石锁、石墩,自己则裹着厚厚的狐裘披风,
坐在铺了软垫的石凳上,一边打着哈欠,一边用刻薄的语言挑剔他每一个动作。“没吃饭吗?
搬个石锁都摇摇晃晃,怎么做护卫?”“腰挺直!腿分开!马步都扎不稳,废物!”“啧,
看你那笨手笨脚的样子,真不知道那天在擂台上走了什么狗屎运!
”萧澈穿着林家统一发放的、比他那身粗布短打好不了多少的靛蓝色护卫服,
沉默地按照她的指令做着。汗水很快浸透了他的后背,在清晨的寒气中蒸腾起淡淡的白雾。
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依旧是那副木讷顺从的样子,
仿佛林晚的刁难只是拂面微风。只有在偶尔搬动最沉重的石墩时,
他手臂和背脊的肌肉才会在紧绷的布料下清晰地贲起,勾勒出流畅而蕴含着爆发力的线条,
透露出与那木讷表情截然不同的力量感。每当这时,
林晚刻薄的话语就会不由自主地卡一下壳,随即涌起更强烈的恼恨——这**,装得还挺像!
晨练刁难只是开胃菜。午膳时分,林晚会特意点一桌极其油腻辛辣的菜肴,
然后命令萧澈站在她旁边“布菜伺候”。她故意把滚烫的羹汤递给他,
看着他被烫得指尖发红却不敢缩手的样子;故意把沾满油腻的骨头扔到他脚下,
让他去捡;或者在他给她倒茶时,“不小心”打翻茶杯,让滚烫的茶水泼他一身。“笨死了!
连个茶都不会倒!”“哎呀,手滑了。怎么,烫着了?活该!”“愣着干什么?
还不快把地上擦干净!脏死了!”萧澈始终沉默。烫红了手,默默擦掉;被泼了茶水,
默默换下湿透的外衣;被呵斥去擦地,就真的蹲下身,用布巾一点点擦拭干净。
他的动作一丝不苟,眼神低垂,长长的睫毛掩去了所有可能的情绪,
只有那紧抿的薄唇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隐忍。林晚看着他这副逆来顺受的模样,
起初还觉得解气,但渐渐地,一股说不出的烦躁却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这**,
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不,是打在了又冷又硬的石头上!他那份沉默的顺从,
反而让她觉得自己像个无理取闹的跳梁小丑。这感觉让她更加暴躁。这天午后,阳光正好。
林晚精心打扮了一番,穿着一身新做的鹅黄色烟罗纱裙,梳着时下金陵城最流行的飞仙髻,
簪着新得的赤金步摇,对着镜子左顾右盼,满意地点点头。
她要去赴约——金陵城最大的绸缎庄少东家沈玉书,
约了她去城南新开的“醉仙楼”品茶听曲。沈玉书是出了名的温润公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说话也温柔动听,比家里那个木头桩子看着顺眼一万倍!
她心情颇好地带着两个贴身丫鬟走出“揽月阁”的院门,一眼就看见萧澈像个门神一样,
抱着他那把连鞘都显得破旧的铁剑,笔直地杵在院门口的阴影里。
他换上了林家护卫的靛蓝劲装,那身衣服穿在他瘦削却挺拔的身上,竟意外地显得利落,
只是脸上那副木然的表情,依旧碍眼得很。林晚的好心情瞬间被破坏了大半。她下巴一抬,
目不斜视地就要从他身边走过去,只当他是空气。“**要去何处?”低沉沙哑的声音响起,
像锯子刮过木头。林晚脚步一顿,火气“噌”地就上来了。她猛地转过身,柳眉倒竖,
瞪着萧澈:“我去哪儿要你管?你算什么东西?滚开!”她伸手就想把他推开。
萧澈的身体纹丝不动,如同生了根。他垂着眼帘,声音平淡无波,
像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盟主吩咐,小人须贴身护卫**安全。**若要出门,
请容小人随行。”“随行?”林晚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嗤笑一声,
上下打量着他那身洗得发白的靛蓝布衣和那把寒酸的铁剑,“就你?穿成这样?
跟着本**去醉仙楼?你是想让我成为全金陵城的笑柄吗?滚回你的狗窝待着去!
别在这儿碍眼!”她说完,用力推了他一把,依旧推不动。林晚气得跺脚,
指着他的鼻子:“好!你爱跟是吧?行!你就给我跟!不过——”她眼珠一转,
闪过一丝恶劣的光芒,“不准靠近我十步之内!否则,我就告诉我爹,你意图不轨!
看到时候是你滚蛋,还是我打断你的腿!”她丢下这句狠话,带着丫鬟,气冲冲地转身就走,
步摇随着她的动作叮当作响,在阳光下划出刺目的光弧。萧澈在原地站了片刻,
墨黑的瞳孔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沉浮了一下,快得让人抓不住。随即,他默默地抬起脚,
隔着十步左右的距离,不远不近地跟在了林晚一行人身后,像一个沉默的、灰蓝色的影子。
醉仙楼临水而建,雕梁画栋,丝竹之声隐约可闻。二楼临窗的雅间里,沈玉书早已等候多时。
他穿着一身月白色的杭绸长衫,面如冠玉,气质温雅,见到盛装而来的林晚,
眼中立刻浮起毫不掩饰的惊艳和笑意,起身相迎。“晚妹妹今日真是光彩照人,
令这醉仙楼都蓬荜生辉了。”沈玉书声音温润,亲自为林晚拉开椅子。
林晚脸上立刻绽开明媚的笑容,方才的阴霾一扫而空:“玉书哥哥过奖了。”她优雅地坐下,
眼波流转,带着少女特有的娇憨,“听说这里的碧螺春是今年新采的?还有新来的琴师,
弹得一手好《春江花月夜》?”“正是。”沈玉书含笑点头,吩咐伙计上茶点,
目光温柔地落在林晚身上,“晚妹妹喜欢,便好。”茶香袅袅,琴声淙淙。沈玉书谈吐风雅,
引经据典,又极会察言观色,专拣林晚感兴趣的话题说。从新到的苏绣花样,
说到前朝名画真迹,再说到江湖上一些无关痛痒的趣闻轶事。林晚被他逗得咯咯直笑,
脸颊绯红,只觉得这才是她该过的日子,轻松惬意,被温柔相待。雅间的门敞开着,
方便透气。林晚眼角的余光,不经意地瞥向门外回廊的阴影处。那个灰蓝色的身影,
像根木头一样,笔直地杵在那里。他抱着他那把破剑,微微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只能看到一小截线条冷硬的下颌。他站得极稳,仿佛与那廊柱的阴影融为了一体,
隔绝了雅间里所有的笑语喧哗和旖旎风光。一股莫名的烦躁,如同细小的蚂蚁,
悄悄爬上林晚的心头。沈玉书此刻正说到一桩趣事,她本该笑得更大声些,
可嘴角却有些僵硬。她端起茶杯,掩饰性地抿了一口,
目光却忍不住又瞟向门口那个沉默的影子。“玉书哥哥,”她忽然开口,打断了沈玉书的话,
声音带着刻意的娇柔和一丝她自己都没察觉的挑衅,“你看门口那个木头桩子,傻不傻?
站了几个时辰了,动都不动一下。”沈玉书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自然也看到了阴影里的萧澈。
他微微一怔,
随即温雅地笑道:“这位……想必就是前几日在擂台上那位‘技痒’的萧护卫吧?
盟主大人果然宽厚仁德。”他语气平和,听不出褒贬。“哼,什么护卫,就是个榆木疙瘩!
”林晚撇撇嘴,像是要把心中的烦闷甩掉,她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靠近沈玉书,
声音压得更低,带着点亲昵的抱怨,“玉书哥哥你不知道,他可讨厌了!整天板着个死人脸,
管东管西的,烦都烦死了!还是玉书哥哥好,又温柔,又风趣,懂得也多……”她一边说,
一边用眼角的余光留意着门口。阴影里,萧澈的身体似乎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
抱着剑的手臂肌肉线条清晰了些许。但他依旧没有抬头,也没有任何动作,
仿佛林晚的话只是吹过廊下的一阵风。沈玉书感受到林晚的靠近,嗅到她身上淡淡的馨香,
俊脸微红,眼中笑意更深,温声道:“晚妹妹说笑了,萧护卫职责所在,也是……嗯,
也是性情使然吧。”他巧妙地转移了话题,拿起一块精致的荷花酥递到林晚面前,
“尝尝这个,刚出锅的,甜而不腻。”林晚接过点心,甜甜一笑:“谢谢玉书哥哥。
”她小口咬着点心,目光却再次不受控制地飘向门口。那个身影,依旧像一块沉默的礁石,
立在喧嚣的潮水之外。雅间里的笑语温存,似乎都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
林晚只觉得口中的荷花酥,甜得有些发腻,甚至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涩味。暮色四合,
林晚带着一身酒气和点心甜腻的香气回到揽月阁。醉仙楼的茶点变成了晚宴的酒水,
沈玉书温柔的笑脸在眼前晃动,可那门口阴影里如同石像般的身影,
却固执地在脑海中挥之不去,搅得她心浮气躁。她烦躁地扯下头上的步摇,
随手扔在梳妆台上,发出“叮当”一声脆响。“备水!我要沐浴!”她没好气地吩咐丫鬟。
热气氤氲的浴桶里撒满了香喷喷的花瓣,温热的水流包裹住身体,
稍稍驱散了林晚心头的烦闷。她闭着眼,靠在桶壁上,试图放空自己。然而,
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交替闪现着沈玉书温润的笑脸和萧澈那双深不见底的墨黑眼眸。
一个如沐春风,一个却像幽冷的深潭……她猛地甩了甩头,想把那张讨厌的脸甩出去。
就在这时,屏风外传来一声闷响,紧接着是丫鬟低低的惊呼和压抑的痛呼。林晚心头一凛,
猛地睁开眼:“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她下意识地抓过搭在旁边的外袍披上。
“小…**…”屏风外,丫鬟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惊恐,
“是…是萧护卫……他…他打翻了水盆…烫…烫到奴婢了…”萧澈?!
林晚的火气“腾”地一下又窜了上来。这**!白天像个影子一样杵在那里碍眼,
晚上又跑到她院子里来惹事生非!她一把扯过旁边架子上的外衫胡乱裹上,
湿漉漉的长发也顾不上擦,怒气冲冲地绕过屏风。只见外间地上果然一片狼藉,
一只铜盆翻倒,热水泼了一地,还冒着热气。她的小丫鬟翠儿正捂着手背,疼得眼泪汪汪,
手背上一片明显的红肿。而罪魁祸首萧澈,正站在几步开外,依旧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
只是眉头几不可察地微蹙着,目光沉沉地看着地上的水渍,像是在思索什么难题。“萧澈!
”林晚气得浑身发抖,几步冲到他面前,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你疯了吗?!
大晚上的跑我房里来撒什么野?还烫伤了翠儿!你是不是存心跟我过不去?!
”萧澈缓缓抬起头,目光落在林晚因愤怒而涨红的脸上,
又掠过她湿漉漉披散着、还在滴水的长发,
以及匆忙裹上、领口微敞的外衫下若隐若现的锁骨。他墨黑的瞳孔深处,
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快地缩了一下,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
随即又恢复了那潭死水般的沉寂。“属下失手。”他声音低沉沙哑,没什么起伏,
像是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目光却并未从林晚身上移开,“听到异响,以为有变,
情急闯入。”他的解释干巴巴的,毫无诚意。“异响?情急?”林晚简直要气笑了,
她指着地上的水盆和哭泣的翠儿,“这就是你说的异响?一个水盆打翻了!你耳朵是摆设吗?
还是你眼睛瞎了?我看你就是存心的!滚!立刻给我滚出去!我不想看见你!”她越说越气,
胸口剧烈起伏,湿发上的水珠滴落在肩头,带来一阵凉意,让她更加烦躁。
她伸手就去推搡萧澈,想把这只碍眼的“看门狗”轰出自己的地盘。
手指刚触及他靛蓝色的护卫服前襟,一股冰冷粘腻的触感瞬间传来!林晚的动作猛地僵住!
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指尖——借着屋内明亮的烛光,她清晰地看到,自己白皙的指尖上,
沾染了一抹刺目的、尚未完全干涸的暗红色!是血!她猛地抬头,死死盯住萧澈的前胸。
靛蓝色的布料颜色很深,但在烛光下仔细分辨,靠近他左臂肩胛的位置,
那颜色明显比别处更深、更暗沉,隐隐透出一股铁锈般的腥气!他受伤了?什么时候?
怎么伤的?刚才闯进来时,动作快得她都没看清……是为了“情急闯入”撞翻了水盆,
还是……这伤本身就来得蹊跷?无数疑问瞬间冲入林晚的脑海,让她一时忘了愤怒,
只剩下惊疑不定。萧澈显然也察觉到了她的发现。他垂眸看了一眼自己胸前那片深色,
又抬眼看向林晚震惊的脸庞,那木然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裂缝,
眉头拧得更紧了些。“一点小伤,不劳**费心。”他迅速侧过身,避开林晚探究的视线,
声音依旧平板,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属下告退。”他说完,
竟不再理会林晚的反应,也不再看地上哭泣的丫鬟,转身就要快步离开,仿佛急于摆脱什么。
“站住!”林晚厉声喝道。心中的惊疑瞬间压过了怒火。这**身上有血,
还出现在她浴房外,这太不对劲了!她不能就这么放他走!萧澈的脚步顿住,却没有回头,
背脊挺得笔直,像一张拉满的弓。“把话说清楚!”林晚上前一步,
声音带着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紧张,“你身上的血哪来的?刚才到底怎么回事?不说清楚,
休想离开!”萧澈缓缓转过身。烛光跳跃着,映亮了他半边侧脸,线条冷硬,薄唇紧抿。
他看着林晚,那双墨黑的眼眸深不见底,里面翻涌着林晚完全看不懂的复杂情绪,有隐忍,
有挣扎,甚至……似乎还有一丝极力压抑的、近乎狼狈的东西。“属下……”他刚开口,
声音比之前更加沙哑艰涩。就在这时,林晚的目光猛地被他腰侧闪过的一道微光吸引。
在靛蓝色的腰带边缘,似乎有什么东西半掩在衣料下,随着他转身的动作,
反射出一点温润柔和的、羊脂玉般的光泽。那光泽……异常熟悉!林晚的心跳,
毫无预兆地漏了一拍。一种极其荒谬又无比强烈的预感攫住了她!她几乎是不假思索地,
在萧澈话音未落的瞬间,猛地伸出手,动作快如闪电,一把抓向他腰侧那处衣料!
“你做什么?!”萧澈低喝一声,本能地就要格挡。但林晚的动作太快,太出其不意!
她的指尖已经触到了那微凉坚硬的轮廓!“嗤啦——”一声轻微的裂帛声响起。
林晚用力一扯,一块系着褪色红绳的玉佩,被她硬生生从萧澈的腰带内侧扯了出来!
玉佩只有半个巴掌大小,通体莹白温润,是上等的羊脂白玉。
上面雕刻的图案也极为特别——并非寻常的龙凤花鸟,而是一只憨态可掬、线条圆润的狸猫,
正慵懒地抱着一轮弯月。那雕工不算顶顶精致,却透着一种稚拙朴实的可爱。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了。林晚死死攥着那块温热的玉佩,指尖因为用力而发白。
她如同被一道无形的惊雷劈中,整个人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停滞了。她的眼睛瞪得极大,
死死盯着玉佩上那只抱月的狸猫,瞳孔深处是翻江倒海般的震惊和难以置信!
这块玉佩……这块玉佩……遥远的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轰然冲垮了所有的屏障!
炽热的火焰,呛人的浓烟,绝望的哭喊,
冰冷刺骨的河水……还有那个在混乱中死死抓住她手腕、将她拖离火海的模糊身影!混乱中,
她似乎也用力扯下了对方腰间的什么东西……醒来后,她手里紧紧攥着的,
就是这半块雕刻着抱月狸猫的羊脂玉佩!是它!就是它!虽然系绳已经褪色陈旧,
但那独特的、带着稚拙童趣的狸猫抱月图案,她死都不会认错!“是……是你?
”林晚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巨大的茫然和混乱,她猛地抬起头,目光如同烧红的烙铁,
死死钉在萧澈那张骤然失去所有血色的脸上,
“十年前……林家庄大火……把我从火里拖出来的人……是你?!
”玉佩温润的触感紧贴着掌心,那只抱月狸猫的轮廓在指尖下清晰得硌人。
揽月阁外间的空气凝固了,只剩下铜盆里泼出的水在地板上缓慢流淌的微弱声响,
以及小丫鬟翠儿压抑的抽泣声。萧澈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
如同被刷上了一层惨白的灰浆。那双深不见底的墨黑眼瞳,
此刻清晰地映着林晚震惊、混乱、难以置信的脸庞,
里面翻涌的情绪复杂得令人窒息——惊愕、慌乱,甚至有一丝被猝然撕开伤疤的狼狈和痛楚。
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身体绷紧得像一张拉到极限的弓弦,随时可能断裂。
“你……”他张了张嘴,沙哑的声音像是从干涸的喉咙里硬挤出来的,
带着一种林晚从未听过的艰涩,“……认错了。”“认错?”林晚像是被这两个字烫到,
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尖锐的颤抖。她猛地举起手中的玉佩,
那莹润的白玉在烛光下流转着柔和却刺目的光晕,几乎要怼到萧澈眼前,“这块玉佩!
这上面的狸猫抱月!我化成灰都认得!当年在火场里,我死死抓住救我那人腰间的东西,
扯下来的就是它!醒来后它就在我手里!你说我认错了?!”她逼近一步,
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萧澈,试图从他脸上每一丝细微的变化里找出答案。过往十年间,
她无数次摩挲这块玉佩,在无数个被噩梦惊醒的夜晚对着它流泪,
想象着那个在冲天烈焰和冰冷河水中将她拖拽出来、给予她第二次生命的神秘恩人究竟是谁。
这玉佩是她混乱记忆中唯一清晰的锚点,是她内心深处隐秘的、带着无尽感激和探寻的执念。
如今,这锚点,这执念,
竟然就系在这个让她恨得牙痒、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贴身护卫”身上?!
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被命运嘲弄的眩晕感冲击着她。她看着萧澈惨白的脸,
看着他紧抿的薄唇和眼底极力压抑的惊涛骇浪,心口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又酸又胀,还夹杂着一种让她恐慌的、无法言喻的悸动。“说话啊!”林晚的声音带着哭腔,
又急又怒,“哑巴了?是不是你?!当年是不是你把我从火里拖出来,扔进河里的?!
”萧澈的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他避开了林晚灼灼逼人的视线,
目光落在她手中那块玉佩上,仿佛那是什么烫手的烙铁。他沉默着,
那沉默像一块沉重的巨石,压在两人之间狭小的空间里,几乎让人喘不过气。
烛火在他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将他冷硬的轮廓切割得更加分明,也更深沉。许久,
久到林晚几乎以为他不会再开口时,他才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吐出一个字:“……是。
”声音低沉沙哑,却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在林晚心中激起了滔天巨浪。
“真的是你……”林晚喃喃道,攥着玉佩的手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
她看着眼前这张此刻显得无比陌生的脸,
那些刻意被遗忘的、尘封在最深处的恐怖记忆碎片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
带着灼热的温度和刺骨的冰寒,瞬间将她淹没。炽热!无边无际、舔舐一切的火舌!
浓烟滚滚,呛得人肺叶都在燃烧!刺耳的哭喊声、房屋倒塌的巨响……她躲在冰冷的河水里,
浑身湿透,冻得牙齿打颤,眼睁睁看着自己从小长大的家园在冲天的火光中化为灰烬。
冰冷的河水刺骨,她小小的身体几乎失去知觉,就在绝望彻底吞噬她的那一刻,
一只同样冰冷却异常有力的手死死抓住了她的手腕!那力量大得惊人,
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将她从冰冷的死亡边缘硬生生拖拽出来!混乱中,
她只记得一片模糊的、沾着烟灰和血污的衣角,
以及腰间被她慌乱中扯下的冰凉硬物……就是这个感觉!就是这个力量!此刻,
这力量的主人,就站在她面前!“为什么?”巨大的冲击过后,林晚只觉得浑身脱力,
声音虚弱得像是漂浮在虚空,“为什么救我?又为什么……为什么现在要这样对我?
”她指的是耳后的齿痕,指的是这些天他刻意的沉默和木讷,
指的更是他身上那来历不明的血迹和他此刻的狼狈回避。萧澈猛地抬起头,
那双墨黑的眼瞳深处,有什么东西在剧烈地翻腾、冲撞,如同被囚禁的猛兽。
他看着林晚苍白的脸,看着她眼中交织的混乱、委屈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
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隐忍的痛苦,有难以言说的挣扎,
甚至……有一闪而过的、近乎怜惜的光芒?但那光芒转瞬即逝,
快得让林晚怀疑是自己的错觉,随即被更深沉的、如同寒潭般的沉寂覆盖。他再次垂下眼帘,
避开了她的目光,仿佛刚才那瞬间的情绪泄露只是幻觉。他沉默地弯下腰,
从地上捡起那块因为林晚失神而掉落在地的玉佩。粗糙带着薄茧的手指,
小心翼翼地拂去玉佩上沾染的些许水渍和灰尘,
动作轻柔得与他平日里木讷笨拙的形象判若两人。然后,
他极其珍重地将玉佩重新塞回腰带内侧的暗袋里,紧紧按了一下,
仿佛要将什么重要的东西重新藏好。做完这一切,他直起身,
脸上又恢复了那种近乎麻木的平静,只是眼底深处那抹沉寂,似乎比之前更加浓重,
更加难以窥探。“属下告退。”他哑声说,声音平板得没有一丝波澜。
他甚至没有再看林晚一眼,也没有理会地上还在啜泣的翠儿,转身,
拖着那条似乎有些不便的左臂,脚步有些沉重地走出了揽月阁,
身影很快消失在庭院深深的夜色中。“喂!你……”林晚下意识地想叫住他,但话到嘴边,
又哽住了。她看着空荡荡的门口,只觉得心口像是被掏空了一块,又堵得厉害。掌心里,
似乎还残留着玉佩的微凉和他胸前血迹的粘腻触感。耳后那个早已结痂的齿痕,
此刻竟隐隐作痛起来,带着一种全新的、让她心慌意乱的麻痒。这一夜,林晚彻底失眠了。
那块抱月狸猫的玉佩在黑暗中仿佛散发着微光,一遍遍在她眼前晃动。萧澈那张惨白的脸,
那双翻涌着复杂情绪又最终归于沉寂的眼眸,
还有他身上那刺目的血迹……所有的画面交织缠绕,在她脑海里翻腾不息。她恨他吗?
当然恨!恨他当众羞辱她,恨他像个阴魂不散的影子处处管着她,
恨他那副木讷顺从却又深不可测的讨厌样子!可……偏偏是他!
偏偏是十年前那个在炼狱火海中,给了她第二次生命的人!这份恨意,
此刻像是被投入了一块巨大的冰块,剧烈地摇晃着,撞击着,开始出现细密的裂纹。
一种从未有过的茫然和混乱攫住了她。她该怎么办?告诉父亲?不,
父亲似乎对萧澈有种奇怪的容忍……继续刁难他?可一想到他可能是那个救她的人,
那些刻薄的话似乎就卡在了喉咙里……接下来的日子,林府上下都察觉到了大**的异常。
她不再像一只斗志昂扬的小公鸡,每天变着法儿地找萧澈的麻烦。晨练时,
她依旧裹着狐裘坐在石凳上,看着萧澈沉默地搬动沉重的石锁石墩,
汗水浸透他靛蓝色的护卫服,勾勒出精悍的肌肉线条。可那些刻薄的挑剔和挖苦,
却再也说不出口。她只是沉默地看着,眼神复杂,带着探究和一种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迷茫。
午膳时,她不再故意刁难。滚烫的羹汤稳稳地放在桌上,油腻的骨头安静地躺在骨碟里。
萧澈依旧沉默地侍立一旁,低垂着眼睑,仿佛一尊没有感情的泥塑木雕。
林晚偶尔会偷偷抬眼看他,目光落在他胸前那片似乎已经处理过、颜色变淡的深色痕迹上,
又飞快地移开,心中像揣了只不安分的小兔子。整个揽月阁的气氛变得异常诡异。
丫鬟们小心翼翼地伺候着,连走路都踮着脚尖,生怕触怒了这位阴晴不定的大**。
而林晚和萧澈之间,更是弥漫着一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沉默。他依旧履行着护卫的职责,
如影随形,却比影子更加沉默。她不再刻意驱赶,却也无法像从前那样对他颐指气使。
这沉默像一张无形的网,将两人困在其中,也隔绝了外界的喧嚣。这天午后,阳光正好。
林晚百无聊赖地坐在后花园的凉亭里,看着池中几尾锦鲤懒洋洋地游动。
沈玉书派人送来帖子,约她再去醉仙楼听新排的曲子。若是往常,她定会欣然赴约,
享受那份被温柔追捧的惬意。可今天,她捏着那张散发着淡淡墨香的帖子,
却提不起丝毫兴致。眼前总是晃过醉仙楼雅间外,那个沉默伫立在阴影里的灰蓝色身影。
“**,”翠儿小心翼翼地端来一盏新沏的雨前龙井,“沈公子那边……还等您回话呢。
”林晚回过神,看着茶盏中袅袅升起的热气,半晌,才有些意兴阑珊地摆摆手:“去回话,
就说我身子不适,改日吧。”翠儿有些惊讶地看了自家**一眼,不敢多问,应声退下了。
凉亭里又只剩下林晚一人。她端起茶盏,小口啜饮着,目光无意识地投向远处拱门的方向。
萧澈正抱着他那把破旧的铁剑,像往常一样,倚在拱门旁的廊柱下,身影一半在阳光里,
一半在阴影中。他微微低着头,似乎在闭目养神,又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阳光勾勒出他冷硬的下颌线条,和紧抿的薄唇。一种莫名的烦躁再次涌上林晚心头。
她讨厌这种沉默!讨厌这种被无形的东西牵绊住的感觉!
更讨厌……讨厌自己竟然会因为这个人而心绪不宁!她猛地放下茶盏,站起身,
朝着拱门大步走去。脚步声惊动了萧澈,他立刻睁开眼睛,墨黑的眼瞳瞬间恢复清明和警惕,
看向林晚。林晚在他面前几步远的地方站定,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抬手指着他:“你!跟我过来!”萧澈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疑惑,但没有多问,
沉默地跟在她身后。林晚没有回揽月阁,
而是径直走向了林府深处守卫最森严的地方——父亲林天雄的书房所在院落“松涛苑”。
这里平日里除了林天雄本人和少数几个心腹,其他人严禁靠近。
院门口站着两名气息沉稳、太阳穴高高鼓起的护卫,看到林晚过来,立刻躬身行礼。
“大**。”“我要进去找我爹。”林晚抬了抬下巴,语气带着惯有的骄横。
两名护卫对视一眼,脸上露出为难之色:“盟主他……正在处理要务,
吩咐过任何人不得打扰。”“任何人?”林晚柳眉一竖,“包括我吗?让开!
”她作势就要硬闯。“**息怒!”护卫连忙拦住,却不敢硬碰,“盟主严令,
属下不敢违抗。请**稍候片刻,
待属下进去通禀……”就在护卫拦阻、林晚不依不饶的当口,一直沉默跟在林晚身后的萧澈,
目光却极其锐利地扫过院门口左侧那根粗壮的朱漆廊柱下方。廊柱与青石台阶的接缝处,
几块铺地的石板颜色似乎比周围的要深一些。那深色并非水渍,
而是一种暗沉的、几乎与石板融为一体的赭褐色。非常细微,若非仔细观察,极难察觉。
萧澈的瞳孔骤然收缩!他太熟悉这种颜色了——那是干涸后的血迹!而且,
看那渗透的深度和范围,血量绝对不小!一股寒意瞬间从脊椎骨窜起。
他想起了几天前自己身上沾染的血迹,想起了那个混乱的夜晚……难道……?
他猛地抬头看向松涛苑紧闭的院门,眼神变得无比锐利和凝重。
盟主林天雄在里面“处理要务”?这门口留下的血迹……又是谁的?
林晚还在和护卫争执:“……通禀什么!我爹最疼我了!让开!再不让开我喊人了!
”“**……”护卫一脸苦相,几乎要跪下了。萧澈上前一步,
不着痕迹地挡在了林晚和护卫之间,声音低沉地对林晚道:“**,盟主既有严令,
还是稍等为好。莫要让属下为难。”他一边说,
一边极其隐蔽地用脚尖碾了碾地上那几块颜色异常的石板边缘,
试图用尘土将其掩盖得更深一些。林晚正在气头上,根本没注意到萧澈的小动作,
只觉得他又是这副息事宁人、唯唯诺诺的死样子,气得狠狠瞪了他一眼:“没用的东西!
”她跺了跺脚,终究没有硬闯,气呼呼地转身走了:“哼!不进去就不进去!我去告诉我娘!
”她带着一阵风离开了松涛苑。萧澈默默地跟在她身后,
回头又深深地看了一眼那紧闭的院门和廊柱下被尘土浅浅覆盖的血迹痕迹,墨黑的眼底,
翻涌起比夜色更浓重的阴霾。日子在一种诡异而紧绷的沉默中滑过。
松涛苑门口那几块颜色异常的石板,像一枚细小的毒刺,扎在萧澈心头。他不动声色,
却将林晚看得更紧,寸步不离,如同影子黏附于光。他身上的木讷仿佛沉淀得更深,
变成了一层厚厚的、隔绝一切的壳。林晚几次试图再闯松涛苑,都被他或明或暗地拦下,
理由冠冕堂皇——盟主闭关,不宜打扰。林晚心中的疑窦也如同雪球般越滚越大。父亲闭关?
可她分明记得,就在几天前,父亲还精神矍铄地在演武场训话。
还有萧澈……自从那夜玉佩的秘密被揭开,他看她的眼神,
那深潭之下似乎总有什么东西在剧烈地翻搅,带着一种她无法理解的沉重和……痛苦?
这让她更加烦躁,也更加不安。那块抱月狸猫的玉佩,像一道无形的锁链,
将她和他牢牢捆住,让她对萧澈的恨意变得支离破碎,无所适从。转眼便是中秋。
金陵城沉浸在浓郁的节日气氛里。入夜,一轮皎洁的圆月高悬天际,清辉遍洒人间。
林府内张灯结彩,丝竹管弦之声隐约可闻,空气中弥漫着桂花酒和月饼的甜香。
前院正厅灯火辉煌,林天雄设了家宴,宴请几位重要的武林同道和家眷。林晚坐在母亲身边,
心不在焉地用银箸戳着碟子里精致的莲蓉月饼。她穿着簇新的鹅黄云锦宫装,发髻高挽,
簪着明珠步摇,在烛火映照下光彩照人。可她的目光,
却总是不由自主地瞟向厅堂角落阴影里,那个抱着破剑、如同石雕般伫立的靛蓝色身影。
萧澈低着头,大半张脸隐在阴影中,只能看到一个紧绷的下颌轮廓。
他似乎与厅内的喧嚣繁华格格不入,周身散发着一种冰冷的疏离感。林晚注意到,
他握着剑鞘的手指,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晚儿,尝尝这个,
你爹特意从江南请来的师傅做的。”林夫人慈爱地将一块小巧的蟹粉酥夹到林晚碟中。
林晚回过神,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谢谢娘。”她拿起酥点,小口咬了一下,却食不知味。
厅堂里觥筹交错,笑语喧哗,那些武林豪客的谈笑声、家眷们的寒暄声,此刻听在她耳中,
却嗡嗡作响,搅得她心烦意乱。父亲在主位上谈笑风生,看起来并无异样,
可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她放下筷子,低声道:“娘,我有些闷,出去透透气。
”林夫人关切地看了她一眼,点点头:“别走远,让萧澈跟着你。”林晚起身,
刻意忽略了母亲后面那句嘱咐。她走出灯火通明的正厅,清冷的夜风拂面而来,
带着桂花的甜香,稍稍吹散了她心头的窒闷。她沿着回廊漫无目的地走着,
月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身后,那个靛蓝色的影子,依旧保持着十步左右的距离,
沉默地跟随着。脚步声极轻,几乎融入了夜风。林晚走到一处假山旁,停下脚步。
她深吸一口气,转过身,对着阴影里的萧澈,
声音带着压抑的烦躁:“你能不能别像个鬼一样跟着我?我就在自家园子里走走,
能有什么事?”萧澈的脚步顿住,抬起头。月光终于照亮了他的脸,依旧是那副木然的神情,
但那双墨黑的眼瞳,在清辉下却显得格外幽深锐利,如同盯紧了猎物的鹰隼。
他没有回答林晚的问题,只是沉默地看着她,眼神里的戒备和审视让林晚心头火起。
“你看什么看?!”林晚被他的目光看得更加烦躁,语气也冲了起来,
“别以为……别以为你救过我一次,就能管着我!我告诉你,萧澈,
我……”她的话戛然而止。因为就在这一瞬间,萧澈的目光猛地从她脸上移开,锐利如电,
死死钉向回廊尽头——松涛苑的方向!林晚下意识地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只见松涛苑紧闭的院门内,那一片笼罩在月光和树影下的寂静黑暗中,
骤然闪过一道极其细微、极其诡异的冷光!那光如同毒蛇的獠牙,一现即隐,
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紧接着,一声极其压抑、极其短促的闷哼,
穿透了远处正厅隐约传来的丝竹声,清晰地钻入了林晚的耳中!
那声音……带着濒死的痛苦和挣扎!林晚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了!她猛地捂住嘴,
才没有惊叫出声。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爹……!
”一个念头如同惊雷般在她脑海中炸响!她再也顾不上和萧澈置气,也顾不上什么十步之约,
拔腿就朝着松涛苑的方向狂奔而去!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
别去!”身后传来萧澈急促的低喝。林晚充耳不闻!她脑中只有一个念头:爹出事了!
松涛苑里出事了!她用尽全身力气奔跑,裙裾在夜风中翻飞。越靠近松涛苑,
那股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就越发刺鼻!院门依旧紧闭着,但门缝下,
一股暗红色的液体正缓缓地、无声地蔓延出来,在清冷的月光下,泛着令人作呕的粘稠光泽!
林晚的呼吸骤然停止!巨大的恐慌攫住了她!她疯了一样扑到门前,
用力去推那扇沉重的院门!门,从里面被门栓闩住了!“爹!开门!爹!
”林晚声嘶力竭地哭喊着,用尽全身力气拍打着门板,“开门啊!爹!”门内死寂一片。
只有那浓重的血腥味,透过门缝,丝丝缕缕地钻出来,冰冷地缠绕着她。就在这时,
一道青灰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落在了院墙之上!那人身材瘦高,蒙着面,
只露出一双阴鸷冰冷的眼睛,手中提着一把还在滴血的细长弯刀!
他看了一眼院门口状若疯癫的林晚,眼中闪过一丝残忍的杀意,身形一动,就要扑下!
“滚开!”一声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咆哮在林晚身后炸响!是萧澈!他不知何时已经赶到,
速度快得超越了林晚的视觉!在那蒙面人扑下的瞬间,萧澈的身影已经如同炮弹般弹射而起!
他没有拔剑,仅凭一双肉掌,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狠狠拍向那蒙面人的胸口!
掌风凌厉霸道,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惨烈!那蒙面人显然没料到萧澈的速度和力量如此恐怖,
仓促间挥刀格挡!“铛!”一声刺耳的金铁交鸣!
蒙面人竟被萧澈这含怒一掌硬生生震退数步,撞在院墙上,发出一声闷哼!
他眼中闪过一丝骇然,显然低估了这个“木讷护卫”的实力。“带**走!
”萧澈头也不回地朝着林晚的方向厉吼一声,声音嘶哑得变了调,
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焦灼和决绝!他身形毫不停顿,再次如同跗骨之蛆般缠上那蒙面人,
招招搏命,完全是以伤换伤的打法!靛蓝色的身影与青灰色的身影在月光下疯狂纠缠、碰撞,
拳风掌影与刀光交织,发出令人牙酸的闷响!林晚被这突如其来的激战惊呆了!
她看着萧澈那完全不同于平日的、如同出鞘凶刃般的狠厉搏杀,
看着他为了拦住那个杀手而硬生生用肩膀撞开劈向要害的一刀,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的左肩!
“萧澈!”林晚失声惊呼,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就在这时,
松涛苑紧闭的院门内,再次传来一声物体倒地的闷响!“爹!”林晚的理智彻底崩断!
她再也顾不得其他,疯了一样转身,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撞向那扇紧闭的院门!“砰!
”门栓发出不堪重负的**!门,竟被她撞开了一道缝隙!
浓烈到令人窒息的血腥味如同实质的浪潮,猛地扑面而来!林晚被呛得一阵眩晕,
她踉跄着扑进门内!眼前的景象,让她瞬间如同坠入了九幽冰窟,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月光透过敞开的窗户,冷冷地照亮了书房内的惨状。名贵的紫檀木书桌翻倒在地,
笔墨纸砚和破碎的瓷器碎片散落一地。
墙上挂着的一幅前朝山水名画被撕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而最触目惊心的,是地面上!
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几具尸体!都穿着林家护卫的服饰!他们的死状极其凄惨,
有的喉管被割断,有的胸口被洞穿,鲜血浸透了他们身下的青砖,
汇聚成一片片暗红色的、令人作呕的沼泽!浓重的血腥味几乎凝成实质!而在那片血泊中央,
一个穿着管事服、须发皆白的老者——林晚认得他,
是父亲最信任的老管家福伯——他胸口插着一把匕首,双目圆睁,死不瞑目地倒在那里,
手中还紧紧攥着半截断裂的拂尘!整个书房,如同人间炼狱!
“爹……福伯……”林晚浑身冰冷,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
巨大的恐惧和悲痛让她几乎站立不稳。她目光疯狂地在血泊中搜寻,没有!
没有父亲林天雄的身影!就在这时,书房最内侧,靠墙的巨大书架阴影里,
传来一声极其轻微、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林晚猛地转头!只见书架旁的阴影里,
一个高大的身影背对着她,正缓缓地将一把沾满粘稠鲜血的短匕,
从一具倒在地上的黑衣尸体心口拔出。鲜血顺着森寒的刃尖滴落,
在死寂中发出“嗒……嗒……”的轻响,如同催命的鼓点。
那人穿着和林家护卫一样的靛蓝色劲装,背影挺拔而瘦削,左肩的位置,
布料被划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深色的血迹正从里面缓缓洇出,染红了半边肩背。是萧澈!
是那个刚刚还在院门外为了拦住杀手而浴血搏杀的萧澈!
可院门外那个还在与蒙面人激战的身影……又是谁?!
巨大的荒谬感和冰冷的恐惧瞬间攫住了林晚的心脏!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只有那个在阴影里拔出染血匕首的背影,如同烙印般刻进了她的瞳孔深处!“萧……澈……?
”她颤抖着,声音微弱得如同蚊蚋,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茫然。那个身影的动作顿住了。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月光终于照亮了他的脸。
依旧是那张棱角分明、略显冷硬的脸庞。只是此刻,
所有的木讷、所有的隐忍、所有的沉寂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张脸上沾着几点飞溅的、尚未干涸的暗红血迹,衬得他的皮肤更加苍白。
而那双眼睛——那双曾经深不见底、让林晚又恨又惧的眼睛——此刻清晰地暴露在月光下,
面翻涌着林晚从未见过的、如同万年玄冰般的冷酷和……一丝难以言喻的、近乎疯狂的疲惫。
他手里握着那把滴血的匕首,锋刃在月光下反射着妖异的寒芒。他的脚下,
是福伯死不瞑目的尸体,和另一具穿着夜行衣的陌生尸体。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停滞。
林晚看着他脸上陌生的冷酷,看着他手中滴血的凶器,
迹、他身上来历不明的伤、还有那夜他闯入浴房时的反常……瞬间连成了一条冰冷刺骨的线!
“是你……”林晚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像是从牙缝里挤出的破碎冰凌,
带着滔天的恨意和彻骨的绝望,“杀了福伯……还有他们……”她指着地上那些护卫的尸体,
指尖冰凉,“你……你果然是细作!魔教的细作!”最后几个字,
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嘶吼出来,声音尖锐得划破了书房的死寂!泪水如同决堤般汹涌而出,
模糊了她的视线。巨大的背叛感和失去亲人的悲痛,瞬间将她彻底击垮!她恨!恨自己眼瞎!
恨自己竟然还对十年前那点恩情心存幻想!
更恨这个潜伏在她身边、处心积虑、双手沾满她林家鲜血的恶魔!“萧澈!
”林晚猛地拔出了腰间从未在萧澈面前出鞘的短匕——那是她最后的防身之物!
冰冷的锋刃指向萧澈的咽喉,她的身体因为极致的愤怒和悲痛而剧烈颤抖,
声音却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疯狂,“我要你偿命!
”她像一只被逼到绝境、彻底失去理智的小兽,不管不顾地朝着萧澈冲了过去!
手中的匕首带着她所有的恨意和绝望,狠狠刺向他的心口!她脑中只有一个念头:杀了他!
为福伯报仇!为这些枉死的护卫报仇!为被欺骗和愚弄的自己报仇!
面对这含恨刺来的、毫无章法却凝聚着所有悲愤的一击,萧澈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甚至没有去看那刺向心口的匕首。他的目光,
只是沉沉地、带着一种林晚完全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牢牢地锁在她那张被泪水浸透、写满恨意的脸上。那眼神里,有痛苦,有挣扎,有无奈,
甚至……有一丝近乎解脱的释然?就在匕首冰冷的锋刃即将刺入他心口的刹那——萧澈动了。
没有闪避,没有格挡。他只是闪电般抬起那只没有握匕首的手,
一把精准地扣住了林晚持刀的手腕!力道之大,让林晚感觉自己的腕骨几乎要被捏碎!
匕首的攻势瞬间被遏制,锋锐的刀尖距离他的胸膛,不过寸许!“放开我!你这魔教的走狗!
畜生!”林晚拼命挣扎,泪水混合着汗水滑落,歇斯底里地咒骂着。
萧澈却死死扣着她的手腕,纹丝不动。他无视她的挣扎和咒骂,目光沉沉地锁住她的眼睛,
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送入她耳中
小说《魔教少主他总在撩拨我》 魔教少主他总在撩拨我精选章节 试读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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