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北安侯府嫡女,却被继母陷害流放岭南。途中救了个重伤少年,
他攥着我衣角说:“等我。”三年后我杀回京城,在醉仙楼救了小侯爷陆珩。大婚当日,
庶妹穿着我的嫁衣要替嫁。我掀开盖头冷笑:“妹妹,这位置烫脚。
”霍霁川让陆珩替他迎亲,喜轿里陆珩挑眉:“又见面了,小神医美人儿。
”新婚夜夫君泡在冰桶里:“别想碰我。”第二天我搬进京郊别院,陆珩天天翻墙送糖人。
直到那夜霍霁川浑身是血闯进来。我替他包扎时,
他猛地抓住我手腕:“这手法...…岭南救我的人是你?”陆珩踹门而入:“霍将军,
你压着我未来夫人了。”——1烈日下的重逢京城这日头的毒辣劲儿,
真真儿比岭南还要刁钻三分。日头悬在头顶,活似个烧得滚烫的铜盆,
源源不断地泼下滚烫的金水。街面上蒸腾起一片扭曲的、晃眼的热浪,
连青石板缝里钻出来的几根倔强杂草,都蔫头耷脑地打着卷儿。醉仙楼那三层高的朱漆飞檐,
在这片白花花的光晕里,也显得有气无力。空气里浮动着酒菜的油腻香气、汗水的酸腐味儿,
还有尘土被烤焦的独特气息,混杂在一起,闷得人心头发慌。我坐在二楼临街的雅座,
指尖捏着一只小巧的青瓷杯盏,冰凉的杯壁也驱不散掌心里的潮热。杯里澄澈的梅子浆,
是伙计极力推荐的消暑佳品,酸酸甜甜,倒也能勉强压下喉头的干涩。
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楼下喧嚣的街市,车马粼粼,行人如织,一派京畿重地的繁华景象。
谁能想到,三年前,同样是这条通往京城的官道,我却是被两个粗使婆子押着,
像驱赶牲口一样,踉踉跄跄地走向那瘴疠横生的岭南?北安侯府嫡长女的身份,
母亲早逝后留下的那点微薄庇护,
在父亲新宠的如夫人几滴眼泪、几声哭诉“是她害我失了孩儿”的诬陷面前,
脆弱得如同春日薄冰,一触即碎。父亲那张震怒的脸,那句“发配岭南,
永世不得回京”的咆哮,至今想起来,耳膜还嗡嗡作响。岭南……那段路,
差点成了我的黄泉路。高热烧得人神志不清,骨头缝里都透着寒,押送的婆子生怕染上疫病,
竟想将我丢在荒山野岭喂狼。幸而,游历的神医师父路过,一根银针吊住了我游丝般的气息。
他治好了我,又将一身本事倾囊相授,便像一片云似的,飘然远去。而我,
就在那蛮荒之地扎下了根,一边行医,一边攥紧每一个铜板。母亲的嫁妆,
那些被继母吞没的田产铺面,是我唯一支撑着活下来,并且一定要回来的念想。思绪飘远,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就在这当口,楼下骤然爆发出一阵尖锐的惊叫和混乱的马嘶!
“闪开!快闪开啊!马惊了!”我下意识地探身望去。
只见一辆装饰华贵、由两匹高头大马拉着的朱轮马车,
正像脱缰的疯兽般在狭窄的街道上横冲直撞!车辕处,一个年轻的车夫面无人色,
死死拽着缰绳,身体几乎被拖离了车板。拉车的骏马显然受了巨大的惊吓,眼珠赤红,
口吐白沫,碗口大的铁蹄毫无章法地践踏着地面,碎石飞溅。更骇人的是,
其中一匹马的鞍鞯不知为何松脱了大半,歪斜地挂在马腹一侧,随着马匹的剧烈颠簸,
那沉重的皮革和金属部件像巨大的流星锤,随时可能横扫出去,将人砸成肉泥!
马车前方不远处,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孩童,正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懵了,
手里捏着半串糖葫芦,呆呆地站在路中央,仰着小脸,完全忘记了躲避。
孩子的母亲在不远处撕心裂肺地哭喊着扑过来,却被汹涌后退的人潮死死挡住。惊马嘶鸣,
铁蹄如雷!那沉重的鞍鞯借着马匹前冲的惯性,带着千钧之力,
眼看就要朝那小小的身影横扫过去!人群爆发出更大的惊呼,有人捂住了眼睛。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凝固、拉长。来不及细想。我猛地将手中的青瓷杯往桌上一顿,
杯底与桌面撞击发出清脆的一声“叮”。身体已如离弦之箭般从窗口掠出!裙裾被疾风卷起,
猎猎作响。人在半空,手腕一翻,指缝间已捻出三根细如牛毛的银针,寒光微闪。“咄!咄!
咄!”三声几乎微不可闻的轻响,三根银针精准无比地没入那匹惊马的脖颈要害穴位。
那匹正扬起前蹄、狂暴无比的高头大马,如同被瞬间抽去了筋骨,庞大的身躯猛地一僵,
前蹄轰然砸落在地,溅起一片尘土。巨大的冲势虽未尽消,但那股毁天灭地的疯狂劲头,
却像被无形的巨手扼住咽喉,硬生生遏止了。惯性带着马车又向前滑行了丈许,
歪斜的鞍鞯擦着那吓傻孩童的衣角扫过,“哐当”一声砸在旁边的石墩上,碎木飞溅。
孩子被冲过来的母亲一把搂入怀中,嚎啕大哭起来。人群死寂了一瞬,
随即爆发出劫后余生的巨大喧哗。我轻巧落地,足尖在滚烫的青石板上一点,卸去冲力。
目光扫过那瘫软在地、口吐白沫的惊马,确认它暂时失去了行动能力,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后背已被一层薄汗浸透,贴在肌肤上,凉飕飕的。“好险!好险!”“这位姑娘真是神了!
”“多亏了这位侠女啊!”七嘴八舌的议论声浪般涌来。我无心停留,
只想尽快离开这片是非之地。刚一转身,手腕却被一股温和但不容抗拒的力量握住。
“姑娘请留步!”我蹙眉回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极其俊朗的脸。剑眉斜飞入鬓,
一双桃花眼天生带着三分笑意,此刻却盛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与毫不掩饰的惊艳。
他穿着一身月白云纹锦袍,腰间坠着价值不菲的羊脂玉佩,通身是世家子弟的矜贵风流。
只是此刻,他呼吸还有些急促,额角沁着细汗,显然刚从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正是那辆失控马车的主人。“在下陆珩,多谢姑娘救命之恩!”他紧紧握着我的手腕,
目光灼灼,声音清朗有力,穿透了周围的嘈杂,“若非姑娘神乎其技,出手相救,
在下今日怕是要酿成大祸,万死难辞其咎!”他语速很快,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真诚,
目光在我脸上逡巡,带着探究和强烈的兴趣,“不知姑娘芳名?仙乡何处?如此大恩,
陆珩定当厚报!”陆珩?魏北侯府那个名满京城、据说最是洒脱不羁的小侯爷?
我手腕微一用力,不动声色地挣脱了他的掌握。指尖拂过被他触碰过的肌肤,
那残留的温热触感让我有些不自在。脸上维持着疏离的平静:“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侯爷言重了。”声音刻意压低了几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是在岭南常年与瘴气打交道留下的痕迹。“诶,姑娘!”陆珩见我要走,
下意识地又上前半步,桃花眼里笑意更深,带着点玩世不恭的探究,“救命之恩大于天,
怎能说不足挂齿?姑娘方才那手飞针定惊马的功夫,简直出神入化!陆某行走京城多年,
从未见过如此利落的身手!敢问姑娘师承哪位高人?这手医术,怕也是不凡吧?
”他目光扫过我方才捻针的手指,意有所指。他太敏锐了。这种出身的人,眼力果然毒辣。
我心念急转,面上却依旧淡淡的:“乡野粗浅功夫,胡乱学的,让侯爷见笑了。
小女子还有要事在身,就此别过。”说完,不等他再开口,我迅速转身,身影几个起落,
便融入了街角涌动的人潮之中,像一滴水汇入了河流。“姑娘!
姑娘……”陆珩的声音带着一丝错愕和不甘,被身后更大的议论声淹没。“这小侯爷,
怕是看上人家姑娘了!”“啧啧,英雄救美反过来喽!”“不过那姑娘的身手,
真真是绝了……”2替嫁的阴谋绕过几条喧闹的街巷,确认无人尾随,
我才在一处僻静的巷口停下脚步。心口还在微微起伏,并非因为方才的惊险,
而是陆珩那双过于明亮、仿佛能看透人心的桃花眼。他认出什么了吗?还是单纯的好奇?
我甩甩头,将这些纷杂的念头压下。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抬头望向远处,
一座气派非凡的府邸在层层叠叠的屋宇间显露峥嵘。高耸的朱红门楼,
门前两尊威风凛凛的石狮子,门楣上高悬着金漆匾额,
上书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霍将军府。三日后,便是霍霁川与北安侯府嫡女的大婚之日。
而那个“嫡女”,本该是我薛芊芊。可如今,北安侯府里住着的,
是那个陷害我、夺了我一切的如夫人柳氏,和她那个娇滴滴的女儿——我的庶妹,薛蓉蓉。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她们绝不甘心让我这个“已死之人”回来搅局。替嫁,
几乎是板上钉钉的把戏。一抹冰冷的笑意无声地爬上我的唇角。
指尖轻轻拂过袖中那几枚冰凉坚硬的银针。母亲,您在天上看着吧。属于我的东西,
我会一样一样,亲手拿回来。那顶本该属于我的花轿,那场轰动京城的婚礼,
还有……那个据说心有所属、对这场婚事深恶痛绝的未婚夫——霍霁川。好戏,才刚刚开场。
——将军府迎亲的队伍,果然声势浩大。吉日当天的清晨,天还未亮透,
空气中还浮动着昨夜未散尽的凉意和露水的清新,将军府方向便传来了震耳欲聋的喧天鼓乐。
喜庆的唢呐声尖锐高亢,穿透了层层叠叠的屋宇,直冲云霄,
敲锣打鼓的声响更是密集如雨点,将整个京城都从沉睡中唤醒。
我站在距离北安侯府侧门不远的一株老槐树的浓密树荫下,背靠着粗糙冰凉的树干,
将自己完美地隐藏在阴影里。一如往常,身上是一件半新不旧的粗布衣裙,颜色灰扑扑的,
毫不起眼,脸上也刻意用锅灰和暗黄的药汁做了些修饰,掩去了原本的肤色和轮廓,
只露出一双冷静得近乎冷酷的眼睛。透过枝叶的缝隙,
我能清晰地看到侯府正门张灯结彩的景象。大红绸缎扎成的巨大花球悬挂在门楣,
长长的红毯从府门内一直铺到街心。府内人声鼎沸,仆役们脚步匆匆,脸上堆着假笑,
穿梭忙碌。终于,在鼓乐声达到最鼎沸的时刻,侯府那两扇沉重的朱漆大门“吱呀”一声,
被缓缓推开。先出来的是两队捧着各色嫁妆箱笼的仆役,红漆描金的箱子系着大红绸花,
在晨光下反射着刺眼的光。接着,是几个穿着体面的管事嬷嬷,
簇拥着一个被大红盖头严严实实遮住头脸的新娘子走了出来。新娘子身形窈窕,
穿着一身繁复华丽到极致的金线刺绣龙凤呈祥嫁衣,宽大的袖口和长长的裙摆拖曳在红毯上,
在晨光下流动着令人炫目的光泽。轿帘是厚重的金红色织锦,绣着百子千孙图,
垂着密密的金丝流苏。呵。我的目光像淬了冰的刀子,精准地钉在那个“新娘子”身上。
柳氏果然打得好算盘!母亲临终前苍白虚弱的脸,岭南路上那蚀骨的病痛和绝望,
还有这三年来在泥泞中挣扎求生的每一刻……所有积压的屈辱和愤怒,在这一刻轰然爆发!
就在那顶着盖头的“新娘子”被仆妇搀扶着,
一只穿着精致绣花鞋的脚即将踏上轿前踏板的那一刹那——“慢着!
”一道清冷、带着一丝沙哑,却异常清晰有力的女声,骤然响起!如同冰珠砸落玉盘,
瞬间压过了鼎沸的鼓乐和人声。所有的喧嚣,像被一只无形的手骤然掐断。鼓乐停了。
3破局的刻谈笑声僵在脸上。所有人的动作都定格了,无数道目光惊愕地循着声音来源,
齐刷刷地射向老槐树的阴影之下。我迈步,从浓荫里走了出来。
灰扑扑的粗布衣裙在满目刺眼的鲜红中,显得格格不入,异常扎眼。
脸上的伪装让我看起来平凡甚至有些丑陋,唯独那双眼睛,亮得惊人,锐利如鹰隼,
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直直地刺向那个僵在轿前、盖头微微颤抖的“新娘子”。
负责送嫁的侯府大管家,一个留着山羊胡、惯会见风使舵的中年男人,
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但立刻被强装的怒意取代。他几步抢上前,
挡在花轿前,指着我厉声呵斥:“哪里来的疯婆子!敢冲撞贵人喜事!还不快滚开!来人,
给我轰走!”几个侯府家丁凶神恶煞地围了上来。“贵人?”我嗤笑一声,声音不大,
却清晰地传遍全场,带着浓浓的嘲讽,“管家,你口中的‘贵人’,
是指轿前这位顶着北安侯府嫡女名头出嫁的……”我的目光扫过那颤抖的盖头,一字一顿,
清晰无比地吐出那个名字,“薛—蓉—蓉吗?”“轰——!”人群瞬间炸开了锅!“薛蓉蓉?
那不是庶出的二**吗?”“天爷!北安侯府真敢让庶女替嫡女出嫁?
当年这婚事可是皇后娘娘亲证的,这可是欺君大罪啊!”“这姑娘是谁?她怎么知道?
”“嘶……看她那眼睛……有点眼熟……”管家面如土色,
山羊胡子剧烈地抖动着:“你……你血口喷人!胡言乱语!
大**……大**她……她……”他急得语无伦次,眼神惊恐地瞟向府门方向。府门内,
柳氏那张精心修饰过的脸终于绷不住了,惨白一片,扶着门框的手指捏得死紧,
指甲几乎要嵌进木头里。她身边几个心腹嬷嬷也是神色慌张。“我血口喷人?”我向前一步,
迎着管家惊惧的目光,毫不退缩,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凛然的威势,“薛芊芊,
北安侯府正室夫人所出嫡长女,三年前因继母柳氏诬陷,被发配岭南!今日,
本该是她出嫁之日!你们倒好,竟敢李代桃僵,用一个庶女来顶替!怎么,
是当我薛芊芊死在了岭南,还是觉得霍将军府、觉得这满京城的眼睛,都是瞎的?!
”“薛芊芊”三个字,如同惊雷,在死寂的人群中炸响!
无数道震惊、探究、难以置信的目光,如同实质的针,密密地扎在我身上。“大**?
她是……薛家大**?”“不是说她死在岭南了吗?”“我的天!她回来了!她回来夺婚了!
”“这戏可大了!”柳氏再也按捺不住,推开搀扶的嬷嬷,踉跄着冲下台阶,
尖利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和愤怒而扭曲变形:“你……你是哪里来的贱婢!
竟敢冒充我侯府嫡女!我女儿芊芊……芊芊她……她早就……”她似乎想说出“病逝”二字,
可面对我那双冰冷讥诮的眼睛,那两个字竟卡在喉咙里,怎么也吐不出来。“早就如何?
”我截断她的话,目光如刀,直刺过去,“早就被你们这对蛇蝎心肠的母女害死了,
好给你的宝贝女儿腾位置,是不是?
”我猛地转向那个僵立如木偶、盖头抖得如同风中落叶的“新娘子”,声音陡然变得森寒,
“薛蓉蓉!这身嫁衣穿得可舒服?这顶替嫡姐出嫁的滋味,可还畅快?只是不知道,
这偷来的位置,你坐不坐得稳,烫不烫脚?!”最后三个字,如同淬了毒的冰凌,狠狠掷出!
“啊——!”盖头下传来一声短促惊恐的尖叫。薛蓉蓉像是被这最后一句彻底击溃,
身体剧烈一晃,脚下发软,竟直直地向后倒去!幸亏被旁边眼疾手快的仆妇一把架住,
才没当场瘫倒在地。那顶象征身份的大红盖头,在她剧烈挣扎的动作下,终于滑落下来!
一张精心描绘、此刻却惨白如纸、写满惊惶失措的脸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正是薛蓉蓉!
“哗——!”人群彻底沸腾了!惊呼声、抽气声、愤怒的斥责声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
“真是二**薛蓉蓉!”“北安侯府好大的胆子!”“欺人太甚!简直无法无天!”“快看!
柳氏的脸都绿了!”柳氏眼前一黑,几乎晕厥过去,被身边的嬷嬷死死扶住。管家面如死灰,
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侯府门前,一片死寂的混乱和难堪。
我冷冷地看着这场闹剧,心中一片冰凉的快意。目光扫过那顶金碧辉煌的喜轿,
没有丝毫犹豫,大步上前!侯府的家丁早已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和汹涌的民情吓得魂飞魄散,
哪里还敢阻拦?纷纷下意识地向后退开,让出一条通路。我走到花轿前,
无视瘫软在仆妇怀中、眼神怨毒惊惧的薛蓉蓉,更无视柳氏那几乎要喷出火来的目光。伸手,
一把扯下轿帘上那朵碍眼的大红绸花,随手丢在地上。然后,
在所有人或震惊、或茫然、或钦佩、或愤怒的目光注视下,我微微俯身,
提起那身碍事的粗布裙裾,一步,稳稳地踏上了轿前的踏板。晨光熹微,
落在我沾了些尘土、却挺得笔直的背脊上。“起轿。
”我对着同样被这变故惊呆、手足无措的轿夫们,清晰地吐出两个字。声音不高,
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几个轿夫面面相觑,最终还是领头的那个一咬牙,
硬着头皮高喊了一声:“起——轿——!”沉重的鎏金花轿被十六个壮汉稳稳抬起。
鼓乐班子如梦初醒,慌忙再次吹打起来,只是那调子,怎么听都带着几分慌乱和走音。
花轿的帘子在我身后落下,
隔绝了外面薛蓉蓉绝望的呜咽、柳氏歇斯底里的哭骂、管家徒劳的安抚,
还有那无数道复杂难辨的目光。狭小的空间里,弥漫着新漆和锦缎的混合气味。
我端坐在铺着厚厚软垫的轿椅上,微微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我轻轻卸去伪装,
简单打扮了一下。遮盖了三年的容颜终于不必再怕人看到。
指腹下意识地摩挲着袖中那几枚冰凉的银针,指尖残留的触感,
仿佛还带着陆珩那日紧握的温度。霍霁川……霍将军……我心心念念了三年,
也恨了三年的“未婚夫”。花轿平稳前行,朝着将军府的方向。外面的喧嚣渐渐被轿厢隔绝,
只剩下轿夫们沉重而规律的脚步声和轿杆发出的轻微吱呀声。不知走了多久,
花轿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外面鼎沸的人声也重新变得清晰可闻。显然,已到了将军府附近。
“落——轿——!”外面传来司仪高亢的唱喏声。花轿稳稳落地。我的心跳,
在轿厢重新归于静止的瞬间,不由自主地加快了一拍。来了。按照规矩,此时该是喜娘上前,
搀扶新娘子下轿,然后由新郎亲自引着,跨过火盆,进入喜堂。轿帘外,脚步声纷沓而至,
伴随着喜娘和将军府管事们热情的招呼声。然而,
一个清朗含笑、带着几分慵懒不羁的年轻男声,却突兀地响起,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寒暄,
清晰地穿透了轿帘:“哎呀呀,诸位辛苦辛苦!都起来吧!这大日头底下跪着多累得慌!
”这声音……我搭在膝上的手指猛地蜷缩了一下!指尖掐进了掌心!是陆珩!小侯爷陆珩!
霍霁川竟然……竟然让他来迎亲?!一股冰冷的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霍霁川!
你就厌恶这门亲事、厌恶我薛芊芊到了如此地步?!连亲自迎亲这一步都懒得敷衍,
直接让你的至交好友来代劳?!好!好得很!轿帘被一只修长的手从外面轻轻掀开一道缝隙。
明亮的光线骤然涌入,有些刺眼。我端坐着,大红盖头严严实实地遮住了我的视线,
只能看到下方一小块地面,和一双穿着墨色锦靴、绣着精致云纹的脚。
那脚的主人微微弯下腰,隔着轿帘的缝隙,似乎朝里面看了一眼。随即,
那清朗带笑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玩味的惊诧,
以及只有近在咫尺的我才能听出的、刻意压低的戏谑:“哟?”他的声音顿了一下,
尾音拖得长长的,带着点恍然大悟的促狭,清晰地钻进我的耳朵:“又见面了,小神医?
”最后三个字,如同带着钩子,轻轻巧巧地,挠在了我的心尖上。
4冰火两重天将军府的新房,布置得极尽奢华。触目所及皆是一片刺眼的红。红烛高烧,
火光跳跃,将满室映照得如同流淌着熔金。红纱帐幔低垂,
绣着并蒂莲花的锦被铺在宽大的拔步床上,
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百合香和一种甜腻的、属于新房的特殊气味。我端坐在床沿,
头顶沉重的凤冠压得脖颈酸痛,眼前只有一片浓得化不开的红。
大红的盖头像一道密不透风的墙,隔绝了视线,也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响。
方才拜堂时的喧嚣、宾客的恭贺、司仪冗长的唱礼,都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帷幕,模糊不清。
拜堂时,自始至终,牵着我手中红绸另一端的那只手,骨节分明,带着习武之人特有的薄茧,
却冰冷而僵硬,透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那不是霍霁川的手。是陆珩。
霍霁川甚至没有出现在拜堂的仪式上!由陆珩全程代劳,完成了这荒唐的“拜堂成亲”!
这无声的羞辱,比任何言语都更锋利。盖头下的唇角,无声地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霍霁川,
你倒真是把“厌恶”二字,演绎得淋漓尽致。时间在凝滞般的寂静中缓慢流淌。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半个时辰,也许更久。外面鼎沸的人声渐渐稀疏,终至完全消失。
偌大的新房,只剩下红烛燃烧时偶尔发出的“噼啪”轻响,
以及我自己的、清晰可闻的心跳和呼吸声。终于,沉重而略显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停在了新房门外。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一股浓烈的酒气,混合着夜风的微凉,
瞬间涌入新房。脚步声踏入,带着一种沉重而压抑的力量感,一步步靠近床榻。
即使隔着盖头,我也能清晰地感受到一道冰冷、审视、带着毫不掩饰的厌烦和抗拒的目光,
如同实质的冰锥,落在了我身上。来人停在了我面前,距离很近。
那股浓烈的酒气几乎将我包围。空气凝滞得令人窒息。他没有说话。
没有按照礼数用玉如意来挑起盖头。甚至连呼吸都带着一种刻意的压抑和沉重。
死一般的沉寂在新房中蔓延。红烛的火苗不安地跳跃着。终于,
一个冰冷、沙哑、带着浓重醉意和毫不掩饰的嫌恶的男声,
打破了这片令人窒息的死寂:“薛氏。”声音低沉,像淬了寒冰的刀锋。
“不管你用了什么手段嫁进来,”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
带着彻骨的寒意,“都给我听清楚。这桩婚事,非我所愿。你,
也休想得到我霍霁川半分真心。”“今夜,你就在这坐着。明日,我会禀明祖母,
给你安排偏院。从此,安分守己,我们井水不犯河水。”话音落下,
那冰冷的目光似乎在我身上又停留了一瞬,随即便是毫不留恋的转身。脚步声再次响起,
带着决绝,朝着房间的另一侧走去。呵。我端坐不动,盖头下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只有眼底深处,一片冰封的荒原。霍霁川,这就是你对我的态度?连看一眼都嫌污了你的眼?
也好。然而,那离去的脚步声并未走向房门,反而停在了内室靠墙的位置。紧接着,
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翻找声,以及……一种奇异的、冰块碰撞的“哗啦”声?他在做什么?
不等我细想,一阵更加浓烈、甜腻得有些诡异的香气,毫无预兆地弥漫开来!
这香气与新房原本的百合香截然不同,带着一种强烈的、令人不安的燥热感,
迅速在空气中扩散!我心头猛地一凛!几乎是同时,袖中的手指下意识地捻住了两枚银针!
这香气……有问题!“砰!”一声闷响从那边传来,像是重物砸落在地。紧接着,
是霍霁川压抑着巨大痛苦的、粗重而急促的喘息!那喘息声里,
带着一种濒临失控的、野兽般的狂躁!“该死……祖母……你……”他似乎在极力克制,
声音断断续续,充满了惊怒和难以置信的沙哑,“竟然……下药……”下药?!
我瞬间明白了!是老夫人!为了促成这桩婚事,为了抱曾孙,
她竟然给自己的亲孙子下了……那种药!念头电转间,那边又传来“哗啦”一声巨大的水响!
伴随着霍霁川一声闷哼,像是跳进了什么东西里。随之而来的,是牙齿剧烈打颤的声音!
“咔……咔咔……”那声音在寂静的新房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寒意。
我再也无法安坐。一把扯下那碍事的、遮挡视线的大红盖头!眼前骤然明亮。
红烛的光有些刺眼。我眯了眯眼,迅速适应光线,朝着声响来源望去。只见房间靠墙的角落,
赫然放着一个半人高的巨大木桶!木桶里盛满了晶莹剔透的冰块,
在烛光下折射出刺目的寒光!而霍霁川,就整个人浸在那冰桶之中!
他只穿着单薄的白色中衣,此刻已被冰水浸透,紧紧贴在身上,
勾勒出精壮而充满爆发力的肌肉线条。水珠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湿透的黑发不断滚落。
他双拳紧握,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抵在冰桶边缘,手背上青筋暴起,
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着,牙齿磕碰的声音清晰可闻。那张英俊得近乎凌厉的脸上,
此刻布满了不正常的潮红,额角青筋跳动,薄唇紧抿成一条僵硬的线,
紧闭的双眼睫羽剧烈颤动,像是在忍受着地狱般的煎熬——冰火两重天的极致折磨!
他整个人紧绷得像一张拉到极限的弓,仿佛随时都会崩断。看到这一幕,
我心中没有半分怜悯,只有一片冰冷的荒谬和滔天的怒意!为了不碰我,
他宁愿把自己冻死在这冰桶里?!好!霍霁川!你够狠!一股无名邪火猛地窜上心头!
我霍然起身!沉重的凤冠随着我的动作发出清脆的碰撞声。我几步走到拔步床前,
看也不看那绣着鸳鸯戏水的华丽锦被,
伸手抓住自己身上那件同样刺眼的、象征着正室地位的金线刺绣龙凤呈祥嫁衣的前襟!
“嘶啦——!”一声极其刺耳、响亮的裂帛声,骤然划破了新房里诡异的寂静!
嫁衣前襟那繁复精美的金线刺绣,被我毫不留情地、从领口直直撕裂到腰际!
昂贵的锦缎脆弱得如同破布,露出了里面素色的中衣。这突兀而充满破坏力的声音,
让冰桶中那个几乎失去意识的男人猛地一震!他倏地睁开眼!那双眼睛,
因为极致的痛苦和冰寒而布满血丝,瞳孔深处却燃烧着两簇失控的火焰。此刻,
那燃烧着火焰的、带着野兽般狂躁和惊愕的目光,如同两道实质的闪电,瞬间钉在了我身上!
他的目光,第一次,真真切切地落在了我的脸上。没有盖头的阻隔。四目相对。他的眼神里,
有未散的狂躁,有被冰水压制的痛苦,有被惊扰的暴怒,但更多的,
是巨大的、难以置信的错愕和茫然!仿佛在辨认着什么,
又仿佛被眼前这决绝撕裂嫁衣的一幕彻底震住了。而我,迎着他惊愕暴怒的目光,
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冰封的平静,
和眼底深处那压抑不住的、熊熊燃烧的怒火与决绝。“霍将军,”我的声音不高,
却清晰地响彻在只有冰块碎裂声和粗重喘息声的新房里,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落,
带着彻骨的寒意和嘲讽,“既然宁肯冻死自己也不愿碰我一根手指头,
那这身碍眼的‘霍夫人’皮囊,我也不稀罕穿了。”说完,我甚至懒得再看他一眼,
也完全无视了他眼中瞬间翻涌起的更复杂的情绪。我猛地转身,背脊挺得笔直,
再没有半分留恋,大步流星地走向房门!“哐当——!”房门被我用力拉开,
又在我身后重重甩上!
的红、那冰寒刺骨的气息、那浓烈诡异的甜香、还有那个泡在冰桶里、眼神复杂难辨的男人,
彻底隔绝在了身后。将军府新夫人新婚之夜破门而出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
第二天清晨便传遍了整个京城。各种绘声绘色的版本在茶楼酒肆间疯狂流传。
有说新夫人不堪受辱,以死明志的;有说霍将军心有所属,冷落娇妻的;更有甚者,
绘声绘色地描述新夫人如何悍勇,当夜便撕了嫁衣,与将军大打出手……流言蜚语如同沸水,
将霍将军府推到了风口浪尖。而我,薛芊芊,此刻正站在京郊一处幽静雅致的别院庭院里。
晨风带着草木的清新气息拂过面颊,驱散了昨夜残留的冰冷和压抑。
这处名为“栖云”的别院,是我用岭南行医三年积攒下的所有银钱,
加上变卖了母亲留给我的一件贴身旧物,才悄悄购置下来的。闹中取静,依山傍水,
白墙黛瓦,庭院里几丛翠竹疏朗有致,墙角几株老梅虬枝盘曲,虽不奢华,
却处处透着清雅和自在。“**,都收拾妥当了。
”丫鬟青黛手脚麻利地将最后一个箱笼归置好,擦了擦额角的细汗,有些担忧地看着我,
“您……真的不再回将军府了?这名声……”“名声?”我折下一小段带着晨露的竹叶,
指尖轻轻捻着那冰凉的叶尖,唇边浮起一丝淡淡的、带着冷意的笑,“那东西,
三年前在北安侯府门口被押上囚车的时候,我就已经没有了。如今,不过是再添一笔罢了。
由他们说去。”青黛是我在岭南救下的孤女,性子沉稳可靠,是我为数不多可以信任的人。
“可是**,霍家那边……还有老夫人……”青黛欲言又止。“不必理会。
”我将手中的竹叶弹开,看着它打着旋儿飘落在青石板上,“霍霁川的态度,
昨晚还不够清楚么?至于老夫人……”我顿了顿,眼神微冷,“她想要孙媳妇,
想要霍家的嫡孙,可她的孙子不愿意,我薛芊芊,更不愿意做这个工具。”正说着,
院墙外忽然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马蹄声,清脆嘚嘚,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马蹄声在别院门口停下,接着是轻快的叩门声。“笃笃笃。”节奏轻快,带着点漫不经心。
我和青黛对视一眼,都有些意外。这地方僻静,除了牙行和送东西的伙计,极少有人知晓。
小说《新婚夜将军在冰桶里认出白月光》 新婚夜将军在冰桶里认出白月光精选章节 试读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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