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特别来电“请你冷静一点,别干傻事!”“年轻人!千万别想不开!日子还长呢!
”“小伙子,连死都不怕了,你还怕好好活着吗?!”“从这儿跳下去可得摔个稀碎!
有研究表明,跳楼的人并不能立马失去知觉,你会感受到惨绝人寰的痛苦,
看到自己分崩离析的身体。哎,那场面,实在惨不忍睹。”……午前时分,
谐河市中央商务区一幢与众没什么不同的商住写字楼,
因为一名在商务区显得同样并不出众的无领带休闲西装眼镜男,
第一次在这片拥挤着无数玻璃钢筋摩天大楼、寸土价格堪比寸金的中央商务区中脱颖而出,
成为了瞬间汇聚万众瞩目的顶流焦点。突然吸引了万众眼球的这名职场装扮男子,
留着因多日未洗,已经显得有些油腻的三七侧背头,
看起来已经步入了在职场当牛做马的最大年龄段。神色疲惫而木然的他,
正站在写字楼顶层露台围墙边上,身体和脑袋正忽上忽下、忽前忽后、忽左忽右地小幅转动,
的目光不停上下左右地在他身前背后呼唤他的男男女女、头顶的无人机、周边写字楼幕墙边,
以及地面上那些被人举起的手机镜头间来回游走,但却始终面无表情、默不作声。
以居高临下的站位,受世人瞩目,曾是这位正站在楼顶围墙边上,
遭到众人围观的男子所渴望体验的事情。他曾暗自憧憬过许多被众人簇拥仰视的场景,比如,
在公司上市敲钟的礼台上;在婚礼的舞台上;在获奖的话筒前,
但却从未幻想过自己会因被认为准备跳楼而引来无数陌生群众的热情关注。
男子也并非从未获得过自己想要的瞩目,那约莫是在20年前的一场学校文艺晚会上。
当时还是初三学生的他,作为一支三人乐队的贝斯手,
迎接了全场同学们狂潮般的尖叫和欢呼。虽然,严格来讲,同学们真正瞩目的,
应该是在他身边的女主唱,
以及女主唱另一侧的男吉他手……男子奋力收住了胡乱翻涌的思绪,刚一转头,
发现刚刚还在至少5米开外的几名警察和消防员已距自己仅有2米不到的距离。
与男子照面的一瞬间,几名警察和消防员都立刻停住了小心翼翼前行的脚步,
不敢继续向前推进。而被他们精心包围的男子,则一言不发地向后条件反射性地挪了挪身子,
将楼边与他胸口齐高的围墙贴得更紧了些。“小伙千万别冲动啊!日子还长着哩!
”一直热心发言的保安大叔见状,马上又激动地喊了一嗓子,
吓得他身旁正聚精会神注视着轻生男子的物业女经理一个趔趄。
发现男子疑似准备跳楼并报警的就是这位操着外地口音的保安。报警后,
他便一直在天台与男子对峙,虽然口口声声都是劝解之言,但那阵势,
更像是堵住了一个行窃的小偷,绝不允许小偷在被捕前离开。期间,
眼见男子在自己苦口婆心到有些语无伦次的劝说下,反倒越来越靠近围墙的他,
只好不情不愿地给明显不太愿意搭理他的物业经理打去了场外求助电话。不曾想,
平时能说会道的物业经理到场后,却并没有发挥更好的作用。没多久,
女经理便索性闭口不言,继续卖力劝说的,又只有保安大叔自己了。
眼见众人如临大敌般死死围盯着自己,
男子在忽然觉得这个世界荒诞无稽到令人匪夷所思的同时,又莫名有些想笑。
当他削尖脑袋想要出人头地,想要被尽可能多的陌生人所瞩目的时候,
根本没人会多看他一眼。然而,在他被认为已经万念俱灰,
准备以血溅闹市区的惨烈自我毁灭方式离开这个世界时,
却迎来了众多陌生人前所未有的瞩目。此时的男子甚至可以肯定,只要他掏出手机,
打开任何一个网络社交平台软件,都可以在同城热门上,看到此时正似笑非笑,
好像神智已经不清,又似是去意已决的自己,以及一个更胜一个,能将他不足为外人道,
但一定会很快被扒出的个人遭遇转化为轻生动机的真相弹幕。
想到自己的糟心事也许会被热心网友们公之于众,
男子还真有些犹豫到底要不要按照吃瓜群众们不嫌事大的期许,来成就他们的想象。
但这个念头,很快就被男子打消了。因为他瞬间想到了在事后发布的《警情通报》上,
人们甚至只能看到他姓甚,知不道他名谁。在那份蓝底白字的《通报》上,
会写着某林姓男子在隆央大厦坠楼身亡,排除刑事案件的相关内容,而关于他坠楼的前因,
最多用一句工作、生活不顺一笔带过。不过,部分不愿浪费流量热度的“热心”媒体,
也许还是会借由这起闹市区高曝光事件的余温,深挖内幕,
也许会由此牵出35岁研究生历经被裁、分手、创业失败等一系列话题的炒作。
男子甚至可以想象,在某篇关于他跳楼原因的深度报道借由闹市区关键词登上热搜后,
必然会有知名专家趁热出声点评,把他说成是缺乏能力又放不下架子的玻璃心痴汉,
呼吁广大中青年男性要与时俱进地坚持学习各类先进知识,优化社交朋友圈,
不断提升自身素养,积极进取,主动适应时代变化,避免向他一样被社会淘汰、自暴自弃,
也许那些专家在发言的结尾,
还会捎上一句令男子感到胃酸翻涌的所谓成功人士格言:“强者,从不抱怨环境!
”在男子与注视他的万千目光,以及由此衍生出的纷乱思绪胶着对抗之际,
裤兜里突然响起的默认手机**,将思绪在回忆中飞升的男子一把拽回了现实。
也不知是为什么,男子隐隐预感到这通在非同寻常时刻响起的电话,
或许会给自己带来特别的消息,于是他选择不顾面前虎视眈眈围守着他的众人,
若无其事地一个前倾,滑下了自己已经久坐多时的楼顶围墙,伸手从兜里掏出电话,
看到了手机屏幕上,让他意外而又疑惑的来电信息。尘封许久的记忆,
被这通来电信息上的人名激起。恍惚间,
男子突然想起了一个根植在他脑海中多年的问题:“如果能够选择,你们是想成为风,
还是蒲公英?”提出那个“风与蒲公英”的问题,是让男子体验初次心动的女孩儿,
但她并不是他的初恋。因为那女孩儿与当时跟男子一同在场的另一个男孩儿互为初恋对象,
而暗自单相思的男子只是当时总在那对青梅竹马恋人身边出现的一盏“明灯”。
正是在女孩儿提出“风与蒲公英”之问的那年,
这对青涩美好的初恋情侣和身为“最亮灯泡”的男子一起,
组建了名为“蝉鸣”的乐队……让男子自己感到有些遗憾的是,
他并没能在瞬间被唤起的记忆情绪中沉浸多久,
便被逮住机会一拥而上的好几个人狠狠扑倒在了地上。2自杀原因被众人虎扑生擒的男子,
没有尝试展开任何无谓的抵抗,于是,他很快被几名保安架着送入了写字楼物业办公室,
而没有被带往派出所。“你身体没有哪里不舒服吧?不需要去医院吧?
”被擒的男子刚一坐定,几乎与他同时坐到物业办公室桌子对面的两位警察中,
看起来更年长的一位,便朝他象征性地开口问了一句。不等男子出声回答,
老警察又已程序性地继续道,“按规定,我们出了警,得填写一下出警记录,
登记一下你的信息。你需要配合一下。你身份证带没带?”“嗯。”男子点了点头,
从因被扑倒时蹭到了地面而灰尘扑扑的腰包中,掏出身份证递了过去。接过男子的身份证后,
警察边看边问道,“说一下你的姓名。”“林启峰。”男子面无表情的回应道。“年龄?
”“35岁。”“为什么想不开,要跳楼啊?”这个问题出现后,
原本已准备配合应答的林启峰再度陷入了沉默。因为,事实上,他并没有想不开,
也没有想跳楼。自己到楼顶向下张望,只是为了在彻底离开那座写字楼前,
完成一件自己从进入那栋写字楼时,就一直想做却没做的事情。
林启峰想做而一直未能做的事情,是在写字楼顶观看楼下中央商务区的早高峰街景。
他自己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想干这么一件无厘头的事情。
不确定是自己心中所谓创业者的优越感作祟,还是偏好所谓上帝视角的虚荣心作妖。
唯一确定的是,对他这样每天从早忙到晚,甚至直接连轴转的创业者而言,
这件看似简单而无聊的事情,却近乎是不切实际的妄想。若不是这一次创业宣告彻底失败,
林启峰还不知道自己到底什么时候才有机会实现自己这登顶写字楼俯瞰早高峰街景的小愿望。
虽然成功独上高楼之巅,但似乎属于天生牛马体质的林启峰注定无缘以上帝的角度,
俯瞰一场稀松平常的早高峰街景。
当晨间巡查的保安以惊讶而兴奋的口吻询问孤身一人立在楼顶围墙之畔的林启峰意欲何为时,
正沉浸在不想搭理任何人的自我封闭情绪中,又被保安一惊一乍的呼喊吓了一跳的林启峰,
实在不想回答他以饱含有罪推定怀疑口吻,提出的任何问题,所以,他选择了沉默以对。
之后,当面对沉默不语的林启峰,音量未减,但语乱词穷的保安叫来了物业经理。
而当林启峰看到物业经理一改一天前催促自己缴纳拖延数月的物业费时的那副尖刻嘴脸,
柔声央求他赶快离开大楼护栏的样子,林启峰忽然觉得这场景甚为有趣,
实在想想看看自己如果一直不说话,最后到底会发生什么。于是,他仍旧选择沉默不语,
甚至打定主意不再开口回应别人要他远离顶楼围墙的要求。
林启峰就那样沉默伫立在围墙边缘,眼看经理叫来了越来越多的围观者。后来,站累了的他,
索性到围墙之上坐了一**,进而引来了楼下渴望吃瓜的陌生人们满怀期望的瞩目。
警察出现时,林启峰正因意外获得的泼天流量而头脑发热,既觉得这世界荒诞不羁,
又忍不住以创业者的本能思考流量变现可能性的他,
已经完全听不进警察要他远离顶楼围墙的要求,于是才有了后来的事情。
基于被众人认定为自杀未遂者的既成事实,如果此时林启峰只简单地答复警察一句,
“我没有想不开。”或者坦诚地回答“我就是突然想看看自己如果不说话,
事情会发展出怎样的局面。”那么,他大概率将无法很快结束这场对话,
搞不好会因寻衅滋事被拘留,或者,被办案民警扭送精神病院也不一定。“35岁。
那多半是被公司裁员了呗。”热心的保安,激动地为林启峰给出了参考答案。
“我7年前就被裁了。由于不想再给人当牛做马,就开始自己创业。
后来我发现创业者同样也是牛马,而且没人喂饲料,完全得靠自己找吃的。尤其是近几年,
生意实在做得步履维艰。早些年挣下的积蓄花了个干干净净,
已在谈婚论嫁的女友也弃我而去。所以,一时有些犯糊涂。但是,
经历了今天在天台的这件事,看到世界上还有很大像大家这么热心的人营救我、关注我,
齐心协力把我拽出死亡的深渊,我突然觉得人间还是温暖的、值得的。
因为我一时冲动的愚蠢之举,耽误了大家这么多的时间,浪费了宝贵的公共资源,实在抱歉!
”片刻犹豫后,还不想进入拘留所或精神病院的林启峰,
找回了作为一个创业者平时与人交往的日常状态,用一个亦真亦假,效果恰当的回答,
为一场基于自己的沉默和别人的猜想而共同绘就跳楼自杀闹剧画上了句号。结束询问后,
林启峰干的第一件事是尝试点亮他在被扑倒过程中疑似因电量耗尽而黑屏的手机。
不出林启峰所料,但仍让他有些失望的是,这台屏幕已经出现裂痕的手机已无法开机。
林启峰本打算向物业借一条充电线开机,
先前已让全部保安返岗的女经理和办公室里剩下的几名物管都是一副不想和自己沾边的样子,
他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转而尾随刚刚离开的民警一起进入了下行电梯。
两名警察将赶在电梯关门前挤上电梯的林启峰上下打量了一遍,但并没有再与他多话。
电梯刚往下走了两层,警察们便在电梯门打开时走了出去。此时,
林启峰可以清晰地听见这层楼里萦绕着情绪激动的争吵声。
类似争吵、斗殴这样惊动民警上门的事情,
成了五花八门创业公司、皮包公司、个体私房小店、酒店、公寓的闹市区商办楼中并不罕见。
林启峰隐约还记得自己有次夜里到办公室加班,在上行电梯中,
曾经看到一对男女正忘我地激吻,
那阵仗仿佛他们会迫不及待地在电梯轿厢中就完成炙爱的融合一般。约莫一个多小时后,
乘坐电梯下班的林启峰,再次在电梯中遇到了那对男女。不过,
这一次除了曾经忘我激吻的男女外,还有两名警察。
林启峰记不得两名警察是否刚好就是今天处理自己跳楼事件的警察,但他清晰的记得,
带着哭腔但神色透着镇定的女人,躲在一名警察身后,大声哭诉,声称满脸惊怒的男人,
强行违背她的意愿,悍然对她实施了侵害。林启峰恍神间,电梯已来到了一楼,
两名迫不及待的外卖员奋力将站在门边,却没有第一时间走出电梯的他直接挤开,
他方才从胡思乱想中回过神来。3咖啡妹与老板娘走出电梯后,
林启峰径直走向了大厅的共享充电宝机柜。在准备从机柜扫码取出充电宝时,
他才意识到手机已经无法开机的他,根本无法从共享充电宝柜中取出一台充电宝。有时候,
看似毫无关联的事情,在事后看来,却像是命运给自己开的多米诺骨牌式系列恶作剧玩笑。
要不是前一夜办公室突发跳闸后又很快来电,
让办公室里已经被林启峰日夜驱使的多年的充电器顷刻阵亡,
外加晨间耗时颇长的那出意外闹剧,林启峰断不会遭遇守着充电宝也无法为手机充电的窘境。
一瞬间,连面对与女友分手,公司倒闭,都没彻底绝望的林启峰,突然感到心中一阵拔凉。
但如同他这般年纪的不少资深职场老油条一样,他立刻赶在内心情绪外化放大之前,
使用了调整心态的精神胜利之法。通过平心静气的转念一想,林启峰意识到自己目前的遭遇,
就如同餐厅能够帮饿肚子的人解决饥饿的问题,
但没有哪家餐厅能够为已经饿晕的人供餐一样合理,于是,他也便就为之释然了。
成功使用精神胜利法将自己从濒临情绪崩溃的临界点拽回了情绪稳定的和谐状态后,
充电未果的林启峰有些迷茫地抬头环顾四周,正巧与一位大厅连锁咖啡店妹子的目光交汇。
已有不知多少次照面和闲聊的两人,在相视的一瞬间,互相致以了点头微笑。然而,
本该能够通过咖啡妹蹭到手机开机最低电量的林启峰,却在往咖啡店走出两步后,
停住了继续向前的脚步。好几年前,处在空窗期的林启峰,一度对这位长相甜美,
且当时谈吐还颇为天真稚嫩的咖啡妹动过心思。然而,
在那次以索要联系方式或添加微信号为目的而开始的对话,
却因一位客户的一通电话而被打断。而那位打断林启峰搭讪咖啡妹的客户,在几天后,
成为了林启峰的女友。自从近一个月前,林启峰的那位客户女友变成他的最新一位前女友后,
林启峰便没再从咖啡妹所在的那家店买过咖啡,因为与她发生对话,
会让林启峰想起那通阴差阳错的电话。而此刻,已决定彻底离开这幢大楼,
离开这座城市的林启峰,更加不想与他觉得也许会牵动他记忆,甚至影响他未来的咖啡妹,
发生任何关联。片刻的犹豫后,林启峰转身走出了大楼。跨出楼门还没走几步,
林启峰便再次掏出了手机,因为他发现了一辆随时可能被人骑走的共享单车。
幸亏在做出完全不可能奏效,只会让人显得十分愚蠢的扫码动作前,想起手机无法开机的他,
明智地制止了自己。在将手机揣回裤包的同时,林启峰决定暂时彻底放下手机的束缚,
以步行返回自己的住处。虽然,骑车通行10分钟的路程,会因此增加耗时到30分钟。
但对于此刻已不需要赶时间的他而言,浪费20分钟并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
林启峰办公室所在的写字楼位于谐河市中央商务区的边缘地带,走出写字楼,
朝相反的方向走,将很快进入两个面貌全然不同的世界。出门右转步行半小时,
穿越城中村般复杂逼仄的已搬迁老旧企事业单位遗留宿舍区,可以到达林启峰的住所。
而出门左转,沿街景越发繁华的大路步行半小时,
则可直抵寸土寸金、美女潮男如织的城市商业中心。其实,在牵手最近这位前女友之前,
林启峰一度住在大楼出门左转方向,更靠近纸醉金迷现代街区的一幢商住楼的公寓里。
那间不到20平的小公寓,高密度地集成了满足最低限度需求的客卧、卫浴和简易灶台,
兼具住家和办公双重用途。住在公寓期间,正是林启峰事业上升势头最好的时候,
从事一款本地特色商户优惠福利软件开发推广业务的他,
除了有时候会在公寓里改改代码和方案以外,他几乎都在外面给潜在投资人讲故事,
向潜在客户搞推销。那段时间,虽然自己不得不亲自在商区和地铁等人流密集处,
顶着旁人怀疑的目光,央求素不相识的路人扫码下载他的应用程序,
但林启峰却对未来抱有热切的希冀,
深信自己也能像自己学生时代见到过的那些成功上岸的创业人士一样,
实现让人想想就浑身是劲儿的财务自由。一开始,林启峰的运气还当真不错,
当真拉到了一些靠谱的投资,同一些不错的商户建立了稳定的合作关系,
并培养了一些活跃用户。勉强算是赚到第一桶金的林启峰,遵照投资人的建议,
在租金和地段平衡性价比较高的“隆央大厦”租了一间办公室,
步入了职住分离的创业规模提升崭新阶段。也是在那时,他遇到了前女友,
一家名为“醚宿”的民宿老板董沫。初见董沫时,林启峰就对她产生了深刻的印象。
倒不是因为董沫是让他一见钟情的大美女。在各色美女熙攘不绝的谐河市中央商区,
董沫的姿色算不上特别出众,甚至不比林启峰曾一度动念的元气咖啡甜妹更漂亮多少。
但第一次见到董沫时,她那与其娟秀面容反差格外明显的炙热眼神,
与她清雅的装束产生鲜明对比但又并不显得冲突的干练谈吐,
外加让她显得睿智而非风尘的吸烟姿态,都让林启峰眼前一亮。除了董沫之外,
装潢清新文艺,在一众红砖和水泥灰墙的职工宿舍区中,显得格外醒目的“醚宿”,
也强化了林启峰关于那次初见的美好记忆氛围。总之,
在为“醚宿”解决平台优惠券无法兑现的系统故障而与老板娘董沫发生的那次会面后,
林启峰故意通过介绍客户和自行消费的方式,一次又一次造访“醚宿”,
并很快与董沫从点头之交发展成了恋人,甚至一度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4醚宿回忆翻腾间,林启峰已走到了“醚宿”曾经所在职工宿舍区。如今,
仆的老旧院落风貌已经被新近完成的街道景观美化改造工程装点得好似新近建成的仿古建筑。
不过,只要把眼光稍微放远一点,还是能看到更多未获改造的老旧建筑,
静静躲藏在临街楼栋之后,面积更为广大的院落之中。
相较于街道整体和大多数临街铺面的颜值提升,“醚宿”所在的住改商小院变化实在不大,
要说最明显的变化,应该是它的名字变成了“酩宿”,店家经营的业务也发生了变化,
从董沫当老板时的一家兼具小型酒馆、茶室功能的民宿,
变成了如今与董沫无关的一家兼具餐厅功能的音乐酒吧。
目睹物是人非之景引发的一种往昔不可追的现实禁制之感,让林启峰一时有些恍惚,
使他隐约感觉自己与董沫曾在此地发生过的幕幕往昔都被罩上了一层美化滤镜,
让不可能再触及的一切,变得更加让人怀念。董沫是在病毒肺炎即将结束时,因不堪负债,
而将民宿退租给了房东。差不多两个月之后,“醚宿”就完成了耗时近一周的重新装修,
成为了几乎天天有顾客排队等号的“酩宿”。有时候,现实就是如此戏剧性。
就像让董沫和林启峰都蒙受了深重经济损失,导致他们创业梦碎的疫情,
一度也曾是他们感情的催化剂。
在一波又一波14天又7天又14天的间歇性持续强制封禁中,
他们提前体验了从前只有蜜月假期才有可能享受到的24小时不间断同居相处的生活,
而且有些幸运地发现兴趣爱好颇不相同的两人,竟然能够颇为合拍地共同生活。
林启峰望着“酩宿”的招牌出神之际,一辆在人行道逆行飞驰的外卖电单车在靠近他时,
发出了示意“要命的别挡道!”的尖利鸣笛,
并同步用同他擦身而过的一阵疾风和车轮溅起人行道低洼处可能源自清晨洒水车的积水,
让林启峰的意识不得不被突然冰激的身体感官**,拉回到现实。若是在从前,
林启峰一定会对着那个险些撞到他的外卖小哥破口大骂,不过此时沉浸在回忆情绪中的他,
实在是连开口念诵三字箴言的心思也没有。又朝“酩宿”的招牌看了一眼后,
林启峰才终于迈出突然感觉变得有些沉重的脚步走了起来。这一瞬间,他忽然意识到,
此时他已经踏上了“酩宿”还是“醚宿”时,董沫必然会与他相伴同行的道路。
林启峰此刻正步行前往的住所,其实最早是董沫一个人的居所。与董沫同居之后,
林启峰总是从办公室快步赶来“醚宿”,再从“醚宿”与董沫一起回家。那段日子里,
穿着高跟鞋在店里忙碌了一整天的董沫走路的步速总是很慢,
有时候还会撒娇让林启峰背她走一段路,所以林启峰走这一段路的速度,
一定会比正常的步速要放慢不少。惊觉自己似乎已对这条面貌崭新的道路,
产生如同条件反射般的肌肉记忆的林启峰,赶忙刻意加快了自己的脚步,但没快走几步,
又在忍不住四下回望看似陌生却又感觉熟悉的街景时,不知不觉地慢了下来。
在看到一家羊肉粉餐馆时,他更是直接停下了脚步。林启峰第一次和董沫回家,
并不是从“醚宿”直接出发的。那段步行的起点,是林启峰当时还未退租的商住楼公寓,
因为前一晚,董沫主动提出去他家看看,并同他有了一夜之欢。
林启峰和董沫度过了身心皆非常愉悦的一夜,
即便林启峰的住所内只有一张两人共处时显得相当逼仄的单人床。
一直到第二天自然醒的下午,如胶似漆的二人才一同出门,往董沫家走。
在从林启峰家往董沫家走的途中,两人唯一停留的地方,
便是“醚宿”附近的那家羊肉粉餐馆。两人都吃了一大碗羊肉粉后,一到董沫家里,
又不顾对方和自己口唇间黏腻的羊油,再一次如火如荼地胶着在了一起。回想起来,
林启峰自己都不能理解当时的两人为何会那样狂热地渴望着彼此的一切,更不理解,
曾经那样热烈胶着过的两人,为何会在分别时,冷静得对彼此没有发泄一丁点儿的情绪。
忽然,一阵羊肉汤的香风袭来,林启峰的肚子立刻全无骨气地迎风咕咕作响,
两条腿也顺势无意识地转了向,让林启峰走进了餐馆。“想吃点什么?可以桌上扫码。
”步入餐馆的一瞬间,老板立刻向林启峰热心唤道。
饿意上脑的林启峰一时没意识到有什么问题,挑一张空桌坐了下来,在掏出手机,
准备扫码点餐的一刻,才想起自己的手机无法开机,而且身无分文纸币。这样的情况,
也意味着他无法在谐河市这个电子支付深入各行各业和个人的城市里购买任何东西。此时,
林启峰终于有些明白,从前在他看来,
董沫总爱带些从来用不着的纸币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的多余之举,也许并非真的多余。
“老板,我手机没电,开不了机了。能不能借你手机线充下电?
”在排山倒海袭来的饿意逼迫下,林启峰终于选择了开口求助,而非直接起身离开。
“没问题。你要哪种线?”“TypeC的。”“你吃什么粉?我先给你做上。
”老板从吧台给林启峰拿电源线的同时,对他问道。“羊肉羊杂混合的吧。大碗细粉。
”话一出口,林启峰又不免想起了董沫,羊肉混羊杂的吃法,还是她教给他的。
在认识董沫之前,对内脏抱有心里排斥的林启峰,永远只会选羊肉,
直到董沫半强迫半请求地让他吃了羊杂,他才打破了自己心中的成见。除了羊杂,
林启峰还在董沫的影响下,爱上了肥肠、折耳根和螺蛳粉等一众他从前敬而远之的个性食物。
毫无疑问,董沫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了他,至少在部分饮食习惯上,绝对是如此。遐思间,
老板已端上了热腾腾的肉杂混粉,早已饥饿难当的林启峰迅速按董沫的调味手法加了佐料,
一口气吃光了粉,又喝光了汤。待到打完一个一定会被董沫斥责的饱嗝,
林启峰才尝试开启它以为只是电量耗尽的手机,
但却发现充了电的它仍然对林启峰的一通卖力把弄毫无反应。在老板的协力帮助下,
完成一番验证性的比对操作后,林启峰的手机被初步认定为已经损坏。
这对于林启峰这个从不愿拖欠别人一分一毫的人而言,无疑是个难以接受的噩耗。
5归路“老板……我……”不等支支吾吾的林启峰把话说完,
帮助林启峰排除充电线故障可能性,
并宣布问题出在林启峰手机上的粉店老板已抢先对他笑道,“你可有日子没来了,
这顿就算我请你吧。”“啊?这怎么好意思……你先记着账,我手机修好了就来给你转钱。
”林启峰本想拿身上的某个东西押账,但略一思索,就发现自己身上也许还能够变现的,
就只有手中这台开不了机,还能当个薄砖使使的手机了。“没事儿。
你和你女朋友都是老顾客了。请你吃碗粉,我也亏不了。说起来,
好些天没看到你女朋友了呢?”老板的话,让林启峰为之一愣。按理说,
粉店老板认识自己和董沫实属正常,毕竟有一段时间,两人几乎天天都会来光顾这里。然而,
对于最近一直沉浸在纯粹的孤独中,觉得孑然一身便是自己的未来写照的林启峰而言,
突然发现自己还被别人记得,又让他感到百感交集。“她出差去外地了。”片刻犹豫后,
林启峰选择用简单的谎言来避免一场可能让自己情绪出现波动的真诚对话。“哦,难怪呢。
除了疫情的时候,她还从没这么长时间不来店里。她最早来吃粉的时候,都还没你呢。
”“那是。我第一次来,就是她带我来的。”“哈哈。董**是绝对的人美心善。
这些年可给我们带了不少客户,尤其以前开民宿的时候。妥妥是我们的VIP大客户。
”说起董沫,粉店老板的神色瞬间变得有些眉飞色舞。他这副兴奋的样子,
以及他所提及的关于董沫过往,都让林启峰感觉有些不舒服,于是,
林启峰终于忍不住出声打断粉店老板道,“那我先回去修手机了。弄好就回来。”说完,
林启峰便走出粉店,重新踏上了返回住所的道路。刚走没几步,
林启峰就遇到一名交警骑着闪灯的摩托从身旁的车道快速驶过。没多久,
一辆光闪灯不鸣笛的救护车也从同一条车道驶过,拐入了交警先行拐入的,
林启峰回家必经之路的那个拐角。几十秒后,
步速在好奇心的促进下微有提升的林启峰来到了各色警灯闪烁的静默拐角,
看到到场的医护人员正为一具红黄相间液体中,头朝车底方向躺倒的外卖员,
盖上了意味已无生迹的蒙布。目睹血腥现场引起的生理不适,所导致的下意识转头,
让林启峰的目光,很快扫到了外卖员遗体旁的电动车,也说不出具体的原因,
他当即觉得这名命丧车轮下的外卖员,就是不久前与自己擦肩而过之人。
林启峰并不是第一次见到惨不忍睹的车祸现场,
在每天都有数千万人在为生计忙碌奔波的超大城市里,总有为了不同目的,
但同样赶时间的人会在不堪重负的交通乱流中选择笃信自己一定可以在关键时刻,
博取上天的眷顾,进而在以乱治乱,突出重围的不法征程中,不期相遇。
这样一个人和另一个人,一辆车和另一辆车,或者很多人与很多车在时空上的交汇,
轻则能加剧拥堵,激起人与人的口角和拳脚,重则会有人如此刻伏在轮下的外卖员一样殒命。
不过,这样的事情,丝毫不会影响谐河市这种超大城市运行的秩序,
甚至不值得让警车和救护车在严格执行禁止鸣笛的中央商务区,
短暂地响起几声提示性的警笛。不出几个小时,外卖员的遗体就会被悄然运走,
地面也会被环卫车的高压水枪彻底清洗。待到晚高峰来临时,拥塞在此处的各色车辆和路人,
都并不会知道自己身下的地面,几小时前曾发生过一起血肉横飞的致命事故。
像谐河这样繁荣的都市,一如当红的偶像明星,永远只会在以自己最光鲜亮丽的形象示人,
将不美好的真相深藏在不为人知的角落里。林启峰由此不禁联想到自己如果真从大楼上跳下,
除了会多在网上留下些供活人们消遣的话题视频外,结局并不会与轮下的外卖员有任何不同。
由他遗留在地面上的各种痕迹,在晚高峰降临前,也一定会被清理得干干净净。“不要围观!
不要围观!不要拍照!该干嘛干嘛去!”几位后续赶来的民警的呼喊,打断了林启峰的遐思。
和现场附近的大多数人一样,他选择听从执法者的呼喝,继续走向了自己的道路。
在谐河这种繁**际大都市里,人们信奉时间就是金钱,时间就是生命,
亦即信奉金钱等同于生命。虽然事实上,
其实只有极少数金字塔尖的有钱人才能够在极少数情况下,实现转换效率极低,
且上限极值很小的以钱换命。其余的绝大多数人,都只能践行以命换钱。
以命换钱者之间的区别在于,有人能够以并不怎么额外消耗生命的工作,
一天挣到外卖员一年也挣不到的钱,而有的人,比如躺在车轮下的血泊中的那个外卖员,
却会为了挣取一点不够有钱人一顿饭钱的平台奖励,付出生命的代价。
目睹一场血腥的突发意外,让林启峰饭后暂时停转的脑袋瞬间又重生了千头万绪,
他既觉得和自己一样属于以命换钱者的外卖员遭遇致命的横祸可怜可叹,
少了一个在人行道飞速逆行的危害因素可喜可贺;既认同不守规矩就将付出代价的现实规律,
又能理解投机取巧背后难以自抑的心理动机。在既喜又悲,兴奋且抑郁的复杂情绪作用下,
林启峰一时完全没能在意周边的环境和时间的流逝,等他回过神时,
自己已凭借潜意识般的空间和肌肉记忆,来到了自己租住房间所在的小区门前。
6偶然的室友林启峰居住的小区是一个仅有5栋25层楼房合围而成,
小区地面只有停车位和车道,人车不予分流的刚需小区。虽然,
这个名为“谐河丽景”的小区内部场地极为有限,
但丝毫不影响有住户们在小区内部遛狗遛娃,因而本就不宽的路面上,
甚至每栋楼的电梯和楼梯上,常常被零星散落的屎尿占据,
但凡不是刚被瓢泼大雨洗礼后又恰逢保洁清扫的极少数时刻,从小区入口到家门口的路上,
林启峰总能够闻到无声提醒自己已进入小区的特征性异味。回忆起来,
林启峰第一次进入这个小区时,小区里并不存在明显的特征性异味,那时这个人车不分流,
但坐拥河景、学区、地铁、市中心多个房产增值标签,且相较于方圆500米范围内,
成片的低矮安置房、单位宿舍楼而言,具有绝对能打的硬件设施和电梯优势,
小区内不少房子都是业主自主,租户们也普遍讲究卫生。
而当时一个人租住着三室一厅一整套房的董沫,一度还想在小区里直接买一套房。
在林启峰的印象里,小区出现特征性异味的时间点,约莫是在业主委员会成立,
并发动全体业主解聘原有物业公司之后。宣称原有物业公司物业费过高的业委会,
业费便宜了几毛钱的价格引入了后来被发现与当权业委会主任有千丝万缕联系的新物业公司,
性异味常态化、小广告贴纸网格覆盖化、小区公用设施全面加速腐朽为主要特征的全新时代。
在赶走原生物业的业主委员会代表被改选之后,新的业委会一度提出要再次更换物业公司,
但由于大多数已经不在该小区居住的业主们都不同意增加物业费,
更换物业之事最终不了了之。特征性异味时代来临后,
已同居了一段时间的董沫和林启峰本打算搬离这个飞速退化的小区,但在正式动身之前,
恰好赶上了让他们不得不节衣缩食的疫情时代,两人非但没能按原计划搬往已被董沫相中的,
位于河对岸,内部环境美观很多的改善小区,还不得不将三居室住宅中的两间转租给了别人,
以缓解他们骤然入不敷出的财务困境。承租董沫房内两间空闲房屋的,
分别是一名比林启峰还年长两岁的中年秃头外卖男和一名20岁出头昼夜颠倒的女主播。
林启峰和董沫都曾认为这两位室友是很快就会搬走的短期租客,不曾想,
更早离开这套房子的,反倒是一开始转租房间给他们的二房东董沫。
林启峰和董沫之所以觉得两名房客不会在他们那套房子里长租,
是因为他们的到来本就纯属意外,而且各自的喜好和生活习惯也颇为不同。两室友中,
名叫杨逸的女孩儿是先住进来的。杨逸刚入住时,还不是网络女主播,
而是醚宿新招的服务员。按杨逸的话说,当时大学刚毕业,没找到工作,
也没想好要不要考研或者考公的她,准备效仿某些西方发达国家的青年,
以边打零工边游历的方式,度过寻找自己人生方向的“空缺年”。一向待人热情,
喜欢和年轻人交流,且向往西方生活方式的董沫毫不犹豫地让杨逸成为了自己的店员,
并将自己房里当时空出来的一个卧室提供给她暂时免费居住。不曾想,
原本打算在一个月内租到其它房子就搬出去的杨逸,却因为突如其来的隔离政策,
成为与董沫、林启峰长期同居一套房的合租室友。
名叫余晖的男人也是因为疫情隔离而成为了董、林、杨三人的室友。当时,
余晖还不是外卖员,而是某知名教育培训机构的授课老师,并且,当时的他也还没有秃头。
在成为董、林、杨三人的室友前,余晖已决定要搬到“谐河丽景”小区居住,
因为他所供职的机构,
恰好将他在新学期的主要授课地点调整到了“谐河丽景”小区外围的商住楼内的机构教室,
而且他当时在10公里外某小区的住房租约即将到期。初入董沫家那天,
余晖原本是跟房产中介约好到小区内一个对外出租的单间看房的。
由于那天他下课的时间早于与中介约定的看房时间。下班后,他便自行先进小区转悠,不料,
放好赶上了一场突如其来的小区隔离封锁,被迫面临要么直接进入隔离酒店,
要么滞留小区的两难抉择。好巧不巧,
当时刚好准备外出被劝返的董沫和林启峰在小区门口看到了一时情绪崩溃大叫,
险些与执法人员发生冲突的余晖。余晖因为曾和同事们一起去醚宿喝过几次酒,
同董沫打过照面,而且,他还曾在醚宿接受林启峰的推销,
下载了他的商家优惠券手机应用程序,所以三人都相互眼熟。于是,
在情绪崩溃的余晖做出**抗法的冲动之举前,
林、董二人异口同声地向他发出了到家中暂避的邀请。不曾想,
这次暂避居然直接持续了一月之久。一月之后,
余晖便正式成为了与林、董、杨三人分摊房租的室友。
7回屋穿过臭味熟悉的人车混合通道进入单元楼,
又乘坐臭味同样熟悉还附加了隆隆风扇声响的电梯来到房门前,
林启峰听到房内传来了明显的音乐声。这通常表明杨逸正在直播,而且打开了自己的房门。
这种情况意味着她可能正在厨房吃小点心、喝水或上厕所。不管怎样,
此刻油头垢面的林启峰,并不想和为了直播效果而打扮得格外精致的杨逸照面,
更不想被她可能正对着房门的摄像头误拍入镜。所以,
他选择在门前静候杨逸回到自己的房间,没有直接开门进屋。可是一连好几分钟过去了,
屋内的音乐声都没有减弱的迹象,实在受不了隔壁防盗门猫眼摄像头一直对着自己闪烁,
而且推测杨逸有可能只是把音乐开得比较大声,并没有在房间外活动的林启峰,
只好打开了房门。“啊!”门刚一打开,
正在背对大门的客厅双人位沙发上摆出侧身骑坐姿势的杨逸下意识转头与林启峰对视了一眼,
原本正一脸欢愉享受之色的她,随即发出了一声盖过背景音乐声的短促惊叫。
同样意外受惊的林启峰赶忙倒退出屋,识趣地关上了房门,
因为他不仅和画着清丽但又魅惑妆容的杨逸打了照面,还看到她身下的沙发上,
明显还有别人。虽然眼前的画风有些辣眼,但近一个月来,一般只在必须洗澡更衣时,
趁夜回屋过寥寥数次的林启峰,很快也就平复了心中乍现的惊奇。在房门口略作停留后,
林启峰便转向电梯,准备先下楼转转,以避免不必要的尴尬。然而,
不知是正好赶上了每月至少发生一次的故障,还是有人出于搬东西或纯属无聊的原因,
挡住了电梯门,林启峰按下电梯下行键后,一连几分钟过去,
楼内的两部电梯居然双双都没有移动分毫。就在林启峰准备放弃电梯,
改从楼梯走下25楼之时,房门突然被打开。从半开的门中,
出现的是穿着居家服的秃头余晖。两人相视的一瞬间,
余晖就像是提前约好了要和林启峰见面一样,毫无尴尬之色地微笑着对他点头道,
“这么早就回来了?”眼见余晖虽然面颊有些发红,额间隐有津津汗渍,呼吸也不十分均匀,
但神色却显得十分从容,林启峰便也只好对他笑答了句,“回来收拾点东西。
”林启峰进屋之时,杨逸已经回屋关上了房门,音乐声明显小了很多,但一进屋门,
就可以清楚地闻到一大股她惯用的洗发水香味,显然她要么曾在门前驻留,
要么这香味来自余晖身上。而结合先前活色生香的一幕和余晖开门时的状态,
林启峰瞬间判定应该是后一种情况。赶在林启峰开口调侃余晖之前,
不自觉地瞟了眼客厅里双人沙发的余晖,有些做作地侧身一转,好似给林启峰让道,
实则挡在了林启峰与沙发之前,对他笑道,“对了!昨天房东打电话来了,你电话打不通。
让你给她回个电话。”“好。”本也没什么心思跟余晖调笑的林启峰淡淡地应了一句。
似乎不想林启峰靠近沙发的余晖,保持挡在林启峰和沙发之间的站位,继续转移话题道,
“你想好离开谐河后,去哪儿了吗?走之前,一起聚聚呗。”“准备先回老家吧。要聚的话,
就今晚吧。吃什么,你和小逸定。”林启峰在自己的房门前,故意冲余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方才进屋关上了门。偶遇杨逸和余晖作乐的一幕,让林启峰有些感怀。
这对年龄相差十六七岁的老少鸳鸯最初相识之时,两人看对方其实都并不怎么顺眼。
有一次四人聚餐闲聊时,两人还因观念不和吵过架,年轻气盛的杨逸,
甚至还直接愤然离席而去。至今,林启峰都还记得那天,余晖在讲述自己通过自身不懈努力,
考出贫困山区,改变人生命运的经历后,
进一步衍生吹捧教育培训行业在高考体制社会中的重大积极意义时,杨逸直接打断余晖,
愤而说起了自己因为从小就开始上补习班,变得越来越厌学,
逐渐从三好学生变成险些无法本科毕业的学渣的真实经历,
痛批教培的本质其实只是一种肤浅的、拔苗助长式的过度内卷,
这种本质其实与作弊无异的答题技巧培训,既不利于有实际价值的知识积累转化,
无法有效拓展学生的认知水平,更无助于未成年人身心的健康成长。林启峰原本以为,
那次不欢而散的聚餐之后,杨逸和余晖中,至少一人会很快搬走。他怎么也没想到,
几年之后,从房子里搬走的,竟会是几乎从不争吵,彷佛天造地设的他和董沫,
更想不到杨逸和余晖竟会在自己和董沫欢好过的那张沙发上,尝试同样的事情。如此的现实,
实在让他感觉有些离奇,让他不由地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8幻梦房门刚关上不久,
林启峰就打了一个喷嚏。这说明这间坐落在谐河南岸,
与河一街之隔的房间已经很久没有打扫了。这也证明董沫一定没有回来过,
因为她的鼻子比林启峰更敏感,不可能忍受房间里灰尘扑扑。除了乱糟糟的床铺外,
房间的各处陈设还大都保持着董沫离开时的样貌。董沫离开那天,
林启峰还在已经只有他一人的公司里处理着关闭公司前最后的事务。
当他看到已在几天前同自己提出分手的董沫,给他传来的告别讯息时,
董沫已将他的微信拉黑,手机也已无法接通了。不得已,林启峰只得丢下手中的事情,
匆忙返回家中,但当他打开房门时,董沫已不见踪影。
董沫给林启峰留下了一个如常整洁有序的房间,
只是房间里少了她那些花里胡哨的衣服、鞋包和化妆品,顿时感觉空旷了不少,
甚至说是体感面积扩大了一倍,也不为过。也许是因为已经连续工作了不知多久,
原本以为自己见不到董沫会不知所措地跑上街头的林启峰,
在坐到董沫发香尚存的床上没坐多久,便突然感觉一阵倦意袭来,
进而无法自制地倒床睡了过去。睡醒之后,发现还是无法联系上董沫的林启峰,
只好洗漱更衣,便又貌似无所谓地返回了公司。此后,直到这最后一次回屋收拾东西,
大概两周的时间里,林启峰隔三、四天趁夜回屋洗漱更衣一次,但都没在房内过夜,
更没有收拾房间。从喷嚏带来的短暂轻微眩晕中回过神来的林启峰,
一如董沫离开那天回屋时那样,突感疲惫。于是,把背包放在门边的斗柜之上后,
他便直接躺倒在了床上。在即将入眠之前,他想起了此番回屋的当务之急,于是强打起精神,
找出几年前被自己淘汰的旧手机,将坏手机上的通讯卡装到旧手机上,又给手机接上充电器,
充上了电,才又倒头睡了过去。这一觉,林启峰做了很多梦,梦见了很多人,
有在楼顶与自己相见的警察、保安和物业,有离开自己的董沫,
以及自己没有接到电话的旧友。在那似是幻想又似是回忆的梦里,林启峰真从楼顶跳了下去。
但腾空之后的他,却并没有被地心引力直接拽向地面。不知为何,他的身体变得轻盈无比,
竟随着一阵轻风,飞扬了起来。在随风而起的飞行之旅中,
林启峰穿越了玻璃和混凝土构建的城市,飞过了波光粼粼的河湖,
飘过了五彩斑斓的公园和沃野,来到了草木繁茂,
有蒲公英在阳光和白云的阴影交替掩映下迎风飞舞的山岗之上。
在那被风和蒲公英笼罩的山坡上,有男孩和女孩正在欢笑。可眨眼间,
欢笑的男孩儿女孩儿们就变成了阴沉嘶喊的男人和女人……那些或在欢笑,或在嘶喊,
或是沉默,或在抽泣的男男女女,时而是林启峰熟识之人,
时而又变成了他完全不认识的陌生模样。唯一不变的,是每一阵山风掠过,
都会有无数的蒲公英被扬起。有那么一瞬间,林启峰感觉自己就是一朵随风漂浮的蒲公英,
可转瞬之间,他又觉得自己是裹挟周边蒲公英的风。但无论如何,他都不知道要去向哪里,
身心都充斥着无法摆脱的无力感……“林启峰!林启峰!
林启峰……”余晖如正在课堂授课一般洪亮的嗓音混杂着激烈的敲门声,
迫使林启峰从疲惫感更甚的迷梦中醒了过来。“别敲了。醒了。
”在噪音和困意的双重夹击中挣扎了好半晌,林启峰终于成功发出了声音。“快起来吧!
再不走,得等座了!”“我得缓缓,你们先去。”“那行。老地方。我们先去占座。
”几个回合的应答后,门外才再次静了下来。眼看困意即将再占上风,
将林启峰拖入睡梦之时,从办公桌兼梳妆台上忽然响起了《情非得已》的歌声。
这首林启峰曾经很喜欢的歌,自从他换了使用默认**的手机后,便没怎么再听到过,
以至于他一时有些迷惑房间里为什么会突然响起这首歌,
直到他想起自己启用了已经被弃置许久的旧手机。
为了拿到远在距床脚尚有两臂之遥的办公桌上的手机,林启峰不得不艰难地坐起身来。
把手机放在离床尾尚有伸手无法触及距离的办公桌上,而不是随手就能触及的床头柜上,
是董沫定的规矩。此举兼有预防手机充电爆炸意外事件及确保闹钟有效的双重用意。一开始,
林启峰如抵触董沫单方强行定立的其他规定一样抵触这项规矩,但在不知不觉间,
曾经被他抵触的多此一举,已悄然变成了他无意识间会严格遵循的生活习惯。经过一番挣扎,
待林启峰下床拿起已充满电的手机时,来电结束的手机已恢复了静默。
通话记录中显示这是一个让林启峰决定立刻忽略的推销电话。但在即将放下手机时,
林启峰想起了自己在跳楼闹剧中错过的那通电话,可在一番操作后,
却没能在通讯记录中发现它的踪影。有那么一瞬间,林启峰陷入了恍惚,
忽然有些怀疑是否真的有那通旧友的电话打来,又或者,
自己也许并没有真的经历了跳楼闹剧的那一幕。他忽地有些希望一切的一切只是一场梦,
他的公司没有倒闭,董沫也没有离开,毕竟自己手中的手机,还是自己刚认识董沫,
与她交往时的那一台。但林启峰的视线很快扫到了书桌上屏幕出现裂痕的另一部手机。
这个由董沫作为生日礼物送给自己的手机遗体,无声地提醒着林启峰,
那些他不想面对的事情,都已是避无可避的既成事实。厘清一度陷入混乱的心神之后,
林启峰进入了手机通讯录,找到了在跳楼闹剧中错过的那通电话的联系人,
却没有马上按下接通电话。这位让林启峰犹豫的联系人,在通讯录上名为“风子”。
风子的名字里其实没有风,这个本名叫钟鸣的家伙,
和林启峰一样是“风与蒲公英”之问的被问者。而且,他当时毫不犹豫地答道,
“这还用问吗?肯定是想成为风啊!无拘无束,不可阻挡。不像弱小无能的蒲公英,
想去哪里,还得借助风的力量。一切都得听风说了算。
”林启峰已经记不起自己同钟鸣上次通电话是在多少年前了。自从大学期间发生的一件事后,
这两个曾经形影不离的伙伴,便渐渐断了联络,就好像彼此从未出现在对方的生命中一般。
所以,一时间,
林启峰实在决定不了要不要给他回拨这通本也已经不在手机通讯记录中的电话。
在林启峰做出抉择前,手中被复活的淘汰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显示的是陌生号码。
接起电话后,林启峰才发现打来电话的人是余晖,来电的目的是催促他赶紧到火锅店,
因为锅和菜已经上齐了。挂断电话后,林启峰怔怔地望着手中的手机出神了一会儿,
忽然觉得再用的手机里存着早已不联系的老朋友电话,却没有同处一室的老朋友电话,
是件有点扯的事情。而更扯的是,没准儿在今夜之后,
这个自己正在用的手机里没存他电话的朋友,也将变成他不再联系的老友。于是,
他似乎没有理由多此一举地保存他的电话。一动不动地枯坐数十秒后,
想不清楚这无常世事因缘道理的林启峰没有保存余晖的电话,也没有拨通钟鸣的电话。
他选择将电话扔回桌上,自己则倒头扑向了从前董沫睡的枕头,用力闻了闻,
结果没有闻到董沫残留的芬芳发香,反倒引发了一个短促的喷嚏。
9老地方余晖口中的“老地方”,是家位于与小区一街之隔老旧单位宿舍楼里的火锅店,
由于董、林、杨、余几乎总是在这家火锅店聚餐,所以这家名为“热辣滚烫”的家庭火锅店,
就成了4位室友口中的“老地方”。“热辣滚烫”所在的小区层曾几度出现过拆迁的传闻,
甚至墙体上都被写上了“拆”的红字,但传说中马上就会启动的拆迁一直没有真的到来,
类似“热辣滚烫”这样的美食小店却在拆迁风波中不断扩大规模,
将一间间无人居住的底楼宿舍,变成了人声鼎沸的热闹餐厅,直到那场史所未有的疫情到来,
才让如火如荼的餐饮热潮真正降温。林启峰还是第一次在疫情之后到“老地方”吃饭,
此时的店面已从巅峰时期的6间宿舍,缩减至林启峰第一次来这里吃饭时的3间宿舍。
如此的变化,让林启峰一时感觉有些恍惚,
不免想起自己是被当时正与自己热恋的董沫带到了这里。
林启峰还记得那天董沫跟自己分享了一个他从前不知道的知识,
说是一个女生如果同意单独和你吃火锅,八成可以肯定愿意和你谈恋爱。不过,
在获知这个知识之后,林启峰却再也没有机会验证它的真假。“林启峰!这儿呢!
”余晖用一声引起所有人侧目的大喊,打断了林启峰的触景生情。
倘若只见过他此时宛如糙汉的举止,绝对无法想象他曾经是一个满满书卷气的斯文英语老师。
在大呼大叫着向林启峰招手的余晖身边,杨逸正依偎着余晖,拨弄着手机。
也就是在一个多月前,董沫也时常会像杨逸靠着余晖这样,
在饭店里旁若无人地靠着林启峰玩手机。“你是多久没睡觉呢?今天睡那么死,
我敲了半天门。你要再不醒,我都准备破门而入了。”林启峰刚走到桌前,
余晖便笑着开玩笑道。“怎么?还担心我寻短见啊?”“诶,峰子。
你们公司就在隆央大厦吧?这网上都在传,早上有人在那儿跳楼呢。你看到了吗?
”林启峰落座之时,一直看手机的杨逸也抬起了头来。
林启峰有些没料到杨逸与自己对话已丝毫没有尴尬,
根本不像从前偶然撞见自己和董沫亲热时,都会表现出羞怯的那个青涩女孩儿,
不由愣了一愣,才随口答道,“那人是我……”“啊?”不等林启峰把话说完,
余晖已一惊一乍道,“你还真想不开啊!别啊!哥们儿!天无绝人之路!你看我,
整个行业一夜之间被搞死了,我也还活得好好的啊。大不了送几天外卖,熬一熬。最后,
总有上帝重新为你开窗,让你重新透气的时候嘛。”“这送外卖,把你性格都变急躁了。
我话还没说完呢。我根本没打算跳楼。一场误会而已。”“啊?
……”“我就觉得视频里这人跟你很像。还果然是你。”不等余晖说完话,
杨逸就出声打断他道,“那视频上说的,轻生男子被暖心物业女经理劝阻重生也是扯淡咯?
”“现在这些人可真能瞎编。不过你们网速真够慢的,早上的事情,晚上才知道。”说话间,
林启峰想起了客厅中的一幕,随即反客为主地坏笑道,“也是,今天你俩可没闲着。
”林启峰此话一出,让余晖的脸上泛起了肉眼可见的红晕,
而杨逸则面不改色地从地上拿起了两瓶酒,盖子对盖子直接撬开,
把其中一瓶酒直接递到林启峰面前,自己则举起另一瓶酒,对林启峰笑道,“有日子没聚了,
咱俩先干了这一瓶。我先干为敬!”“小逸,别这么喝……”余晖尝试劝阻杨逸,
但被杨逸小手一挥,便又令行禁止地老实坐回了自己的位子,不敢再多言语。
眼见杨逸二话不说,一口气干了330毫升啤酒,林启峰自然也只能跟进。一来二去,
菜没吃多少,酒倒是很快就喝光了一箱。“你今天真没想跳楼?”微醺之后,
已成为周边食客们焦点的杨逸,突然又不顾旁人的眼光,认真冲林启峰问道。“没有。
我从到那栋楼上班起,就一直想去楼顶看看。但每天都忙着各种事情,一直没有去过。
今天是我在那栋楼里呆的最后一天,所以我就上去了。结果遇到个保安。
他大清早冲我嚷嚷了一堆话。我当时什么话也不想说,没搭他的腔。于是,
我就被认定为了想要跳楼的自杀者……”酒精也让林启峰放松了很多,
让他把清醒之时不愿向别人解释的真实情况,不厌其烦地说了出来。“所以啊。
沟通真的很重要。世界上的许多问题,起因都是缺乏沟通。人与人之间的矛盾是如此,
国与国之间……”余晖的说教本能刚被激发,便被杨逸冲他举起的酒杯打断了。
“你还是少喝点儿……”想要劝解杨逸的余晖刚伸手碰到杨逸举向他的酒杯,
杨逸便头也不回地对他说道,“给你喝的。”在用酒堵住余晖嘴的同时,
杨逸又盯着林启峰的眼睛问道,“沫姐走了,你不难过吗?怎么都不去找她回来?
”10网络主播杨逸的问题,让林启峰一时难以回答。说难过吧,
林启峰确实没有为董沫的离去,留过一滴眼泪;说不难过吧,自董沫走后,
林启峰完全没有真的笑过。有时候,他会觉得自己仿佛已经进入了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曾经董沫与自己在一起的日子,仿佛是上辈子的事情,一切都如已不可追的美丽黄昏,
只能不露声色地暗自怀念。不过,林启峰不主动去找董沫,倒不是因为自己已对她死心了,
而是因为他其实悄悄以董沫不知道的账号关注过她除微信外的其它网络应用账号,
可以看到她每天都在转发和更新一些信息,
发现她并没有遭遇什么让林启峰不得不去找她的状况。但这些话,
显然不方便讲给随时与董沫有联系的杨逸听。与林启峰一样来自嗜酒山中小城的杨逸,
似乎读懂了他的沉默一定事出有因,她没再继续追问,而是直接再次举起了酒杯。
围坐在火锅周围的三人各自又是三杯两盏啤酒下肚后,气氛逐渐又发生了变化。
三人中年纪最长却最不善酒力的余晖,纵使喝得最少,却最先露出了醉态。
余晖最近显然没什么烦心事,醉后吐的真言是自己其实倾慕杨逸已久,几乎第一次见她,
就对她起了色心。余晖还向林启峰说,这顿火锅本来在几周前就该吃,
因为当时他想官宣自己终于成功牵手了杨逸,而且,还正式从外卖员转行成为了带货主播。
然而,董沫当时却抢先一步官宣她和林启峰分手,导致聚餐不得不延期。之后,
余晖的叙述开始变得缺乏逻辑,一会儿讲自己和杨逸其实在疫情期间就偷偷好过,
但杨逸说那只是相互解决生理需求,不肯做他的女朋友;一会儿他又说起了送外卖的艰辛,
说如果不冒着生命危险违规骑行,根本没希望获得平台奖励。话到动情之处,直接潸然泪下,
并向身旁的杨逸索抱索吻。面对醉态百出的余晖,神智还完全清醒的杨逸一不做二不休,
索性给他加灌了两杯酒,让他直接趴桌睡了过去。灌醉余晖后的杨逸,
直截了当地向林启峰指出,她认为他和董沫分手的罪责,应该由林启峰承担。
为了佐证这一结论,杨逸一一例举了林启峰知道或不知道,在意或不在意的一堆往事,
最后直接向他摊牌道,“沫姐走之前对我说,她能感觉到你的心里藏着别的人。
一个你不肯袒露,也就意味着你十分在意的女人。她实在不想跟心里装着别人的你,
继续糊里糊涂地在一起。”杨逸的话,让林启峰无法否认,当然也不能承认。
林启峰试图将话题转移到杨逸和余晖身上,没想到心直口快的杨逸不但没有抵触,
反倒顺势干脆大方向将两人的过往一吐为快。
杨逸说也许由于自己成长在只有母亲的单亲家庭,
其实自己一直对年长的男人有种莫名其妙的好感。高中时候,
她甚至一度喜欢上了自己30来岁的班主任,并鼓起勇气向他写了情书。结果可想而知,
班主任直接叫来了她母亲,共同对她进行了给她造成心理阴影的思想教育。自那起,
感觉被班主任出卖的杨逸,开始在喜欢成熟男人的同时,讨厌男性教师,所以,
她在刚认识余晖时,对他表现得十分厌恶。杨逸对余晖态度的转机,出现在疫情期间。
当时能通过网课赚钱的余晖,经济状况比还在醚宿打工,但不得不歇业在家的杨逸要好太多。
本就对杨逸有意思的余晖,在此期间,经常买各种东西接济杨逸。
这让杨逸对他的印象有了改观,但自尊心作祟,也让杨逸决定要进入网络直播行业赚钱。
鉴于自身外貌条件不错,且学过些舞蹈,还想要快速变现的杨逸,在初入直播行业时,
选择的是能快速充分发挥其既有优势条件的擦边赛道。
很快被余晖察觉并以一套让杨逸有些眼花缭乱的网络直播行业前景分析课件来对她进行劝说,
最终让杨逸放弃了娱乐擦边,改做带货。其间,余晖还抽空为杨逸编写了不少带货文稿。
而余晖在教培机构被迫关闭后,选择去外卖行业,而非转做带货主播,
其实是想更全面地了解网购行业的产业链生态,为与杨逸在直播带货领域走得更远更稳,
打好基础……“我以前憧憬过自己和未来的恋人,要像你和沫姐一样甜蜜。
也是你和沫姐分手,让我意识到,人不应该隐瞒自己内心的感受。其实每个人心里都有秘密。
但有的,自以为见不得人的秘密,说出来之后,也许就只是个可爱的笑话。比如,
我发自内心地对微微秃头的中年男人没有抵抗力。我答应余晖做他女朋友时,
正是他开始秃头的时候。无论如何,我真希望你和她能好好谈谈。无论你们还能否再续前缘。
”聚餐结束,保持在微醺状态的林启峰和董沫,在一起将不省人事的余晖扛回家后,
一个人坐在床上的林启峰,脑袋里不禁复现了杨逸这小丫头在回自己屋前,给他的忠告。
其实,杨逸所说的事情,林启峰心里都清楚。差不多一年前,
就在林启峰和董沫准备领证结婚的一天前,林启峰接到一个电话。随后,
他二话不说回了老家。虽然当时他已向董沫澄清,
自己是去参加一个对
小说《风与蒲公英》 风与蒲公英精选章节 试读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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