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沉舟推门进来的时候,玄关感应灯应声而亮,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一半冷硬的光影。
昂贵的羊绒大衣裹挟着室外深秋的寒意,一同卷了进来,
空气里雪松后调的须后水味道依旧凛冽,却再也不能让我心头泛起一丝涟漪。他换了鞋,
目光随意地扫过客厅,掠过坐在沙发上的我,没有停顿,径直走向吧台。水晶杯碰撞,
冰块叮当作响,琥珀色的液体注入杯底。他背对着我,肩线宽阔而紧绷,像一张拉满的弓。
就在他仰头灌下第一口烈酒时,我的声音平静地响起,不高,
却在过分寂静的空间里异常清晰:“签了吧。”我将早已准备好的那份文件,
轻轻推过光洁的玻璃茶几,停在吧台与他之间的中点位置。纸张摩擦桌面,
发出细微的沙沙声。顾沉舟的动作顿住了。他握着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紧,指关节泛出一点白。
他缓缓转过身,深邃的眼眸里先是掠过一丝惯常的、带着审视的冷漠,
随即看清了茶几上那份文件的标题——离婚协议书。那冷漠迅速沉淀下去,
变成一种更深的、带着冰冷笑意的探究。他端着酒杯,一步步走回客厅,步履沉稳,
带着掌控一切的气场。他没有立刻去看那份协议,反而居高临下地凝视着我,
嘴角勾起一抹没有温度的弧度,声音低沉,像大提琴最低沉的那根弦,
却淬着冰碴:“沈见微,欲擒故纵的把戏,玩一次就够了。还是说,苏蔓回国的消息,
让你终于演不下去了?”他刻意加重了“苏蔓”两个字,目光锐利如刀,
试图从我脸上刮出哪怕一丝一毫的裂痕。我迎着他的目光,没有躲闪,
甚至微微牵动了一下唇角,那是一个极其浅淡、近乎于无的笑容,
却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释然和疏离。“顾先生,”我纠正他的称呼,声音平稳无波,
“你的苏蔓回来了,这位置,我占着不合适。签了,对你,对我,对她,都好。
”我的指尖在冰凉的玻璃茶几边缘轻轻划过,视线落在他握着酒杯、骨节分明的手上,
“况且,强扭的瓜不甜。三年了,我也累了。”顾沉舟眼底那点嘲弄的笑意瞬间冻结了。
他似乎没料到我会是这种反应——没有歇斯底里,没有委屈控诉,
只有一种近乎冷漠的平静和……放弃?这感觉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让他胸腔里那股被冒犯的怒气无处发泄,反而更添烦躁。他盯着我看了足有十几秒,
眼神复杂地变幻着,最终化为一声短促而冰冷的嗤笑。“好。”他放下酒杯,
发出清脆的磕碰声。他拿起茶几上的钢笔,昂贵的金属笔身在灯光下折射出冷硬的光。
他甚至没有再看协议内容一眼,龙飞凤舞地在签名处落下“顾沉舟”三个字,笔锋凌厉,
力透纸背,带着一种急于斩断什么的决绝和不耐烦。签完,他将笔随意一丢,
拿起属于自己的那份协议,眼神重新落在我身上,那里面没有了探究,
只剩下彻底剥离关系的冰冷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沈见微,希望这是最后一次‘巧合’。
以后,好自为之。”说完,他毫不留恋地转身,拿起吧台上的酒杯和大衣,
大步流星地走向玄关。门被拉开,又在他身后重重关上。“砰。
”巨大的声响在空旷的复式公寓里回荡,震得水晶吊灯都仿佛轻轻晃了晃,
细碎的光影在地板上跳跃。我依旧坐在沙发上,维持着刚才的姿势,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
直到那脚步声彻底消失在电梯方向,直到门外再无一丝声响。我慢慢地、慢慢地站起身,
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深秋的夜幕早已降临,窗外是城市璀璨而冰冷的万家灯火,
如同散落人间的星辰,却照不亮这室内的空旷与死寂。玻璃窗上,映出我模糊的倒影,
脸色有些苍白,眼神却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计划顺利推进的、冰冷的锐利。很好。
第一步,成了。地下车库的空气带着特有的阴冷潮湿,混杂着机油、灰尘和橡胶轮胎的味道。
惨白的日光灯管在头顶滋滋作响,光线吝啬地洒下,
在冰冷的水泥地面和沉默排列的钢铁车身上投下长长的、扭曲的阴影。
我的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这过分空旷寂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带着一种刻意的节奏感。我走向我那辆低调的白色沃尔沃。
手指刚触到冰凉的金属门把手——“唔!”一只带着浓重汗味和廉价烟草味的大手,
从侧面阴影里闪电般伸出,死死捂住了我的口鼻!粗糙的指节几乎要嵌进我的颧骨。
另一条如同铁钳般的手臂从身后狠狠勒住了我的脖子,力道之大,瞬间剥夺了我的呼吸!
浓烈到令人作呕的体味和烟味蛮横地灌入鼻腔。不是我们安排的人!心脏在胸腔里狂跳,
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窒息的痛苦中急速冷却。计划出现了巨大的、致命的偏差!
我奋力挣扎,手脚并用,试图去抓挠身后的人,高跟鞋在水泥地上划出刺耳的摩擦声。
“妈的!老实点!”勒着我脖子的男人低吼,声音粗狂凶狠,带着浓重的外地口音。
捂着我嘴的手更加用力。视线因缺氧而模糊,
但我还是看到另外两个穿着黑色连帽衫、戴着口罩的身影从柱子后面快速逼近。
他们的动作带着一种亡命之徒的狠戾和干脆,
绝不是我们雇佣来演戏的那种街头混混能有的气场。
其中一人手里拿着一块浸透了刺鼻液体的布,毫不犹豫地朝我的口鼻捂来!乙醚!
强烈的化学气味霸道地侵入呼吸道!完了……念头闪过,意识已被汹涌的黑暗彻底吞噬。
……刺骨的寒意和剧烈的颠簸将我从昏迷的深渊里强行拽出。头痛欲裂,
仿佛被重锤反复敲打过。每一次颠簸都让身体像散了架般撞击在冰冷坚硬的车厢地板上。
眼皮沉重得如同灌了铅,我艰难地睁开一条缝。视线模糊不清。
一盏昏黄的白炽灯泡悬在肮脏的车厢顶棚上,随着车辆的剧烈颠簸疯狂摇晃,
投下晃动不稳的光影。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霉味、尘土味、铁锈味,
还有一种……淡淡的血腥味?我被扔在车厢角落,双手被粗糙的麻绳反绑在身后,
双脚也被紧紧捆住,绳索深深勒进皮肉里,带来**辣的痛感和麻木。借着摇晃的光线,
我看清了车厢里的三个人。正是车库里袭击我的那三个。开车的那个身材异常魁梧,
露在连帽衫外的后颈上纹着狰狞的蝎子图案,他暴躁地猛打方向盘,嘴里骂骂咧咧。
另外两个坐在我对面肮脏的长椅上,一个矮壮,一个干瘦。
矮壮的那个正烦躁地用一块脏布擦拭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
刀身在昏黄的光下折射出令人胆寒的冷芒。干瘦的那个则摆弄着一个三脚架和一部手机。
“老大,这妞醒了。”干瘦的用脚尖踢了踢我的小腿,声音尖细。
开车的魁梧男人透过后视镜瞥了我一眼,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冰冷而凶残。“醒了正好!
省得待会儿死猪一样没反应,拍出来效果不好!”他猛踩了一脚刹车,
车子在刺耳的摩擦声中停下,惯性让我狠狠撞在冰冷的车厢壁上,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下车!动作快点!”魁梧男人率先跳下车。我被矮壮的男人粗暴地拖下车,
踉跄着被推进一个废弃的厂房。巨大的空间空旷而破败,高高的顶棚隐没在黑暗中,
蛛网密布,墙壁斑驳,露出暗红色的砖块。角落里堆满了生锈的机器零件和破烂的油桶。
空气里那股铁锈和尘土混合的味道更加浓重。我被粗暴地按在一张冰冷的铁椅上,
矮壮男人用更粗的麻绳将我牢牢捆住。魁梧男人(蝎子纹身男)走到我面前,
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我,眼神里充满了**裸的、打量猎物般的恶意。他捏住我的下巴,
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迫使我抬起头。“啧,顾沉舟的老婆?长得倒是不赖。
”他粗糙的手指在我脸上恶意地刮过,带着令人作呕的汗味。“可惜了,谁让你老公不长眼,
惹了不该惹的人。”他甩开我的下巴,接过干瘦男人递来的手机,
屏幕上正显示着视频通话的界面,被分割成两块。我的心猛地一沉。左边屏幕里,
赫然是顾沉舟!他坐在一间类似书房的房间里,灯光调得有些暗,背景是深色的书架。
他穿着一件深灰色的高领毛衣,脸色阴沉得可怕,眼神锐利如鹰隼,
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那股山雨欲来的压迫感。他的目光死死锁定在屏幕上,
当看到被绑在椅子上的我时,眉头狠狠一皱,薄唇抿成一条更冷的直线。右边屏幕里,
则是苏蔓!她蜷缩在另一张椅子上,头发凌乱,脸上有明显的泪痕,妆容有些花,
眼神里充满了真实的恐惧和无助,身体因为害怕而微微发抖。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极具欺骗性。蝎子男的脸凑到手机镜头前,挡住了我大半身影,他咧开嘴,
露出一个残忍的笑容,声音通过扬声器清晰地传出来:“顾总,看清楚了吗?
你老婆和你心尖上的苏**,都在哥几个这儿‘做客’呢!游戏很简单,二选一!你选一个,
我们放人。你选另一个……”他故意拖长了尾音,手中的匕首猛地在我脸颊旁边虚晃了一下,
带起一阵冰冷的寒意,“那就只能跟阎王爷喝茶去了!给你三十秒,想清楚!
”厂房里只剩下苏蔓压抑的、断断续续的抽泣声,像细小的针,扎在紧绷的神经上。
蝎子男手里的匕首,刀尖有意无意地在我小腹前方的空气中缓缓划动,
冰冷的杀气几乎要刺破皮肤。我屏住呼吸,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
计划彻底失控,现在每一秒都是真正的生死时速!手机屏幕的光,
在昏暗的厂房里像两团鬼火。左边屏幕上,顾沉舟的脸被那冷光映得一片森然。
他的目光如同淬了毒的箭矢,
死死钉在右边那个小小的分屏上——钉在苏蔓那张泪水涟涟、写满惊惶的脸上。
他下颌线绷得死紧,薄唇抿成一条毫无血色的直线,整个人像一座压抑着即将喷发的火山,
沉默得令人窒息。十秒。十五秒。蝎子男似乎等得不耐烦了,
用刀柄猛地敲了一下我椅子的金属扶手!“铛——!”刺耳的金属撞击声在死寂中炸开!
“顾沉舟!别他妈磨蹭!老子数三声!三!”“二!
”就在蝎子男“一”字即将出口的瞬间——顾沉舟猛地抬起了头!他的视线第一次,
带着一种极其复杂、极其挣扎的、近乎撕裂般的痛苦,飞快地扫过我惨白的脸!
那目光停留的时间不足半秒,却像烙铁一样烫过我的皮肤!随即,
他眼中所有的挣扎和痛苦被一种近乎冷酷的决绝覆盖,手指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力道,
猛地指向了屏幕——指向了我!“放她走!”三个字!斩钉截铁!
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的嘶哑!嗡——!大脑一片空白!
巨大的荒谬感如同海啸般瞬间将我吞没!他选了我?他竟然在这种时候……选了我?!
“顾总果然重情重义!”蝎子男爆发出刺耳的大笑,
充满了扭曲的快意和……一丝计划得逞的得意?他猛地直起身,
那张因兴奋而扭曲的脸凑近我,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听见没?顾太太!你老公选了你!
他为了你,可是连心肝宝贝都不要了!哈哈哈哈!”他手中的匕首不再比划,而是高高扬起!
刀身在昏暗的光线下划出一道夺命的寒光!目标,直指我的小腹!“下辈子投个好胎吧!
”他狞笑着,手臂带着千钧之力,狠狠刺下!剧痛!
冰冷锐利的金属撕裂皮肉的剧痛瞬间席卷了所有感官!“呃——!”我身体猛地弓起,
喉咙里发出短促的、破碎的痛呼!刀锋深深没入!
一股温热黏腻的液体猛地从撕裂的伤口汹涌而出!迅速浸透了衣料!血腥味浓重得令人窒息!
眼前的景象开始旋转、发黑。生理性的巨大痛楚几乎要摧毁我的意志。然而,
就在这灭顶的剧痛之中,一股更强烈、更荒诞、更冰冷刺骨的寒意,如同冰封的潮水,
瞬间淹没了所有的痛感!不是恐惧,不是绝望。是笑!
一股无法抑制的、带着毁灭性嘲讽的笑意,如同挣脱了牢笼的猛兽,猛地从胸腔最深处炸开!
它冲破喉咙的束缚,带着血腥的铁锈味,带着对眼前这出荒唐剧最极致的鄙夷!
“呵…呵呵……”笑声先是压抑的、破碎的。下一秒,变成了疯狂而尖利的大笑!
“哈哈哈——!!”我仰起头,不顾嘴角溢出的血沫,不顾腹部那撕裂灵魂的剧痛,
笑得浑身剧颤,笑得眼泪混着冷汗疯狂涌出!笑声在空旷死寂的厂房里癫狂地回荡,
盖过了一切声音!每一个音节都像淬了毒的冰凌,狠狠刺向屏幕里那张骤然失色的脸!
“顾沉舟!!”我死死盯着屏幕里他那双骤然瞪大、写满惊骇和难以置信的眼睛,
笑声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痛快和恶毒,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血泊里淬炼出的毒刃:“恭喜你啊!终于……亲手杀了你的‘孩子’!
哈哈哈——!!”轰——!!!仿佛一道惊雷在死寂的厂房里炸开!屏幕里,
顾沉舟脸上所有的冰冷、所有的决绝、所有的运筹帷幄,在听到“孩子”两个字的瞬间,
如同被重锤击中的冰面,轰然碎裂!血色在刹那间褪得干干净净,惨白如纸!
他整个人如同被无形的巨力狠狠击中,猛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动作幅度之大,
带翻了手边那个一直没动过的、盛着半杯咖啡的白色骨瓷杯!“哐当——哗啦——!
”刺耳的碎裂声炸响!杯子四分五裂,深褐色的咖啡液体如同泼溅的污血,
瞬间在光洁的地面上蔓延开一大片狼藉!他高大的身躯剧烈地晃了一下,
像是失去了所有支撑,不得不猛地伸手撑住桌面才勉强站稳。手背上青筋根根暴起,
如同虬结的藤蔓!他死死地盯着屏幕里狂笑不止、腹部插着匕首、身下血泊迅速扩大的我,
那双总是深不见底、掌控一切的眼眸里,此刻只剩下全然的、天崩地裂般的惊骇和混乱!
“什……什么?!”他喉咙里发出嘶哑的、不成调的气音,嘴唇剧烈地哆嗦着,
眼神狂乱地扫过我的腹部,又猛地看向蝎子男,“孩……孩子?她……”那破碎的质问,
充满了被命运迎头痛击的茫然和剧痛。
厂房里的绑匪显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和顾沉舟的反应惊住了。
蝎子男低头看了看我身下迅速扩大的血泊,
又猛地抬头看向手机屏幕里顾沉舟那副失魂落魄、如同被抽走了脊梁骨的样子,
眼中那点计划得逞的得意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错愕和一丝……始料未及的慌乱?但随即,
更深的狠戾和急躁涌了上来。“妈的!晦气!”他低骂一声,眼神骤然变得极其凶狠。
他猛地拔出还插在我腹部的匕首!“啊——!
”身体被强行二次撕裂的剧痛让我眼前彻底一黑,喉间涌上大股腥甜,笑声戛然而止,
只剩下破碎的抽气。更多的血喷溅而出!“撤!快撤!”蝎子男不再看屏幕,
对着另外两个手下厉声吼道,声音带着一丝仓惶,“条子肯定被惊动了!动静太大!
把这女的拖走!处理掉!丢远点!”“老大,
那苏……”干瘦手下看向屏幕里还在哭泣的苏蔓。“管不了了!她就是个意外!快走!
”蝎子男粗暴打断,眼神阴鸷地扫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但绝无半分犹豫。
另外两人不再迟疑,立刻冲上来,粗暴地解开捆着我的绳索。身体失去束缚,
也彻底失去了支撑,我像一摊烂泥般从椅子上滑落,重重摔在冰冷肮脏的水泥地上,
激起一片灰尘。腹部的伤口接触到地面粗糙的砂砾,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钝痛。
意识在剧痛和失血的眩晕中急速下坠。他们一人粗暴地拖起我的一条胳膊,像拖拽一具尸体,
毫不留情地把我往厂房更深处、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里拖去。
粗糙的地面摩擦着后背的皮肤,**辣地疼。
身下蜿蜒的血痕在灰尘中拖出一道长长的、刺目的红。每一次颠簸,
都让腹部的伤口涌出更多的温热液体,生命的气息正飞快流逝。视线模糊扭曲,
耳边只剩下自己粗重艰难的喘息、血液滴落的声音,还有绑匪们急促混乱的脚步声和低吼。
“……妈的,流这么多血,
别死半路上……”“……老大说丢远点……那地方够偏……”“……动作快点!
外面好像真有警笛声了!”警笛声?遥远得像是另一个世界传来的回音。
在意识彻底沉入黑暗前的最后一瞬,我艰难地、极其缓慢地转动眼珠,
最后看了一眼那个被遗落在厂房中央、屏幕还亮着的手机。屏幕里,
顾沉舟那张惨白如鬼的脸占据了整个画面。他维持着撑住桌面的姿势,身体僵硬得如同石雕,
眼神死死地盯在我刚才消失的方向,那双总是冷静锐利的眼睛里,
此刻只剩下巨大的、空洞的、仿佛整个世界都在眼前崩塌的绝望。他张着嘴,
喉咙里发出无声的、困兽般的嘶吼,一遍又一遍,徒劳地、疯狂地喊着什么。
我看不清他的口型,也不想看清了。黑暗温柔地、彻底地拥抱了我。
在失去所有感觉的前一秒,一个冰冷而平静的念头,如同沉入水底的石头,
清晰地浮现在意识的最后碎片里:顾沉舟,好戏……才刚刚开始…………冰冷,坚硬,颠簸。
意识在无边的黑暗和剧烈的震荡中挣扎着,像溺水的人想要抓住一根浮木。
每一次颠簸都带来腹部撕裂般的剧痛,提醒着我那残酷的现实。
身下是粗糙的、不断震动的平面,引擎沉闷的轰鸣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咆哮,
浓烈的汽油味混合着浓重的血腥气,呛得人窒息。“……就这儿!快!
”一个粗暴的声音嘶吼着,带着浓重的喘息和恐慌。“砰!”一声巨响,
似乎是车门被狠狠拉开。紧接着,我感觉自己的身体被两股巨大的力量粗暴地抬起、抛出!
天旋地转!身体砸在冰冷坚硬、布满碎石和荆棘的地面上,剧痛瞬间席卷了每一根神经,
喉咙里涌上大股腥甜。我蜷缩在冰冷的黑暗里,身下是刺骨的寒意和粗粝的砂石,
黏腻的血液还在不断从腹部那个可怕的伤口渗出,温热的液体浸透衣服,
很快又被地面吸走温度,变得冰冷。轮胎摩擦地面的刺耳声音响起,
那辆载着恶魔的车子咆哮着,迅速消失在无边的夜色里。世界重新陷入一片死寂,
只剩下深秋的寒风在空旷的荒野呜咽,如同无数亡魂的哭泣。冷。好冷。
血液的流失带走了身体所有的温度,像被丢进了冰窟窿。黑暗浓稠得化不开,眼皮重若千斤。
腹部的剧痛变得有些麻木,只剩下一种生命被缓慢抽离的空洞感。
子……那根本不存在的“孩子”……成了刺向他最锋利的一刀……意识在冰冷和黑暗中沉浮,
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熄灭。就在这时,远处,由远及近,传来了尖锐而密集的警笛声!
像一把把利刃,刺破了死寂的夜幕!紧接着,是无数杂乱的脚步声!沉重、迅疾,
伴随着焦急的呼喊和手电筒刺眼的光柱在黑暗中疯狂地扫射!“这边!有拖拽痕迹和血迹!
”“快!发现受害者!在这里!”强光猛地打在我脸上,刺得我紧闭的双眼也感到一阵灼痛。
杂乱的脚步声瞬间围拢过来,带着一股紧张而焦灼的气息。“伤者腹部利器贯穿伤!
大量失血!脉搏极其微弱!快!准备担架!紧急止血!通知医院!启动最高级别急救预案!
快!”一个急促而专业的男声在耳边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见微!沈见微!
能听见我说话吗?坚持住!”另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剧烈的颤抖和哭腔,是叶蓁蓁!
她冰凉颤抖的手紧紧抓住了我同样冰冷的手。“别睡!看着我!求你了!别睡!
”身体被小心翼翼地抬起,动作已经极尽轻柔,但每一次移动都牵扯着腹部的伤口,
带来一阵阵钻心的锐痛。我无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晃动,
只能看到叶蓁蓁那张哭得完全花了妆、写满恐惧和心疼的脸在眼前晃动,
还有穿着制服的警察和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的急救人员模糊的身影。
刺眼的急救车顶灯旋转着,将混乱的光影投在每个人焦急的脸上。担架被迅速抬上救护车。
车门“砰”地关上,将混乱的现场隔绝在外。车厢里弥漫着消毒水和血腥混合的刺鼻气味。
引擎轰鸣,车辆急速启动,颠簸着向前飞驰。“静脉通道建立!加压包扎止血!快!
高流量氧气!”急救医生语速飞快地下着指令,护士动作麻利地在我的手臂上扎针,
冰凉的液体涌入血管。氧气面罩覆盖上口鼻,带着塑料和消毒水味道的气流涌入肺部,
带来一丝微弱的清明。腹部的剧痛在颠簸中一阵阵加剧。意识在剧痛和冰冷的边缘沉浮。
叶蓁蓁紧紧抓着我的手,眼泪大颗大颗地砸在我的手背上,滚烫。
“见微……坚持住……马上就到医院了……”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我艰难地转动眼珠,
视线越过她泪流满面的脸,透过救护车后窗小小的玻璃,
看向外面急速倒退的、被车灯切割得光怪陆离的黑暗。混乱的警灯红光蓝光交替闪烁,
映照出几张模糊而焦急的脸。其中一张脸,在混乱的光影中一闪而过。是顾沉舟。
他跌跌撞撞地从一辆刚刚停稳的黑色宾利里冲下来,平日里一丝不苟的头发凌乱不堪,
昂贵的深灰色毛衣上甚至还沾着点点深褐色的污渍(大概是那个摔碎的咖啡杯留下的)。
那张总是冷漠矜贵的脸,此刻惨白如纸,写满了从未有过的惊惶和恐惧。
他像一头彻底迷失了方向的困兽,赤红着双眼,疯了似的拨开挡在身前的警察和医护人员,
目标明确地、不顾一切地朝着刚刚关上车门、正欲启动的救护车扑来!
他的嘴唇剧烈地开合着,隔着玻璃和引擎的轰鸣,我听不见他的声音,
却能清晰地看到他口型在疯狂地重复嘶喊着什么。那口型,扭曲、绝望,
带着一种要把灵魂都喊出来的癫狂。是我的名字。“沈见微——!!!”救护车猛地加速,
将他踉跄扑来的身影和那无声的嘶喊,连同那片混乱的光影,一起远远地甩在了后面,
迅速缩小,最终被无边的黑暗彻底吞没。冰冷的氧气源源不断地涌入肺部,
腹部的剧痛在药物的作用下似乎变得有些遥远而模糊。我看着车窗外那片吞噬了他的黑暗,
意识沉沉地滑向更深的混沌。嘴角,似乎极其微弱地、嘲讽地向上扯动了一下。
顾沉舟……这才只是……开胃菜。……救护车刺耳的鸣笛声如同撕裂夜幕的利刃,
一路呼啸着冲进市中心医院急诊大楼的门廊。车轮摩擦地面的尖锐刹车声未落,
后车门已被猛地拉开!“重伤员!腹部贯穿伤!失血性休克!准备抢救!
”急救医生急促的喊声如同炸雷,瞬间点燃了急诊大厅的紧张气氛。
早已严阵以待的医护团队如同精密的齿轮,瞬间咬合运转。担架床的轮子碾过光洁的地面,
发出急促的滚动声,我被迅速而平稳地转移上去。“快!绿色通道!直送三号手术室!
通知外科张主任、麻醉科李主任立刻到位!”护士长威严的声音指挥着。“血压测不到!
脉搏几乎触不到!”“加压输血!快!联系血库!O型血!最大量准备!
通知手术室立刻准备!”指令一道道下达,冰冷而高效。刺眼的白炽灯光在头顶飞速掠过,
形成一道道令人眩晕的光带。消毒水的气味浓烈到刺鼻。担架床在光滑的走廊里高速移动,
耳边是纷沓的脚步声、器械碰撞的金属声、以及各种仪器的急促报警声,
汇成一股巨大的、令人窒息的洪流。叶蓁蓁一直紧紧抓着担架床的栏杆,跟着狂奔,
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慌乱而破碎。眼泪像决堤的洪水,在她脸上肆意横流。
她死死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哭出声,只有压抑的呜咽和粗重的喘息。
“见微……别怕……马上就到了……医生在……”她语无伦次地重复着,
冰凉的手紧紧攥着我越来越冷的手指。腹部的伤口在移动中被牵扯,
剧痛如同潮水般凶猛袭来。冰冷的液体正快速输入我的血管,却无法驱散那蚀骨的寒意。
意识在剧痛和失血的眩晕中沉浮,像风中的残烛。眼前的一切都在晃动、扭曲,白茫茫一片。
就在这时,一阵更加混乱、更加沉重、带着一种疯狂节奏的奔跑声,如同失控的鼓点,
从走廊另一端急促地逼近!那声音里充满了不顾一切的蛮力和绝望的恐慌。“沈见微——!
”一声嘶哑到极致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吼叫,穿透了所有的嘈杂,狠狠撞进我的耳膜!
是顾沉舟!他像一头彻底失控的疯牛,撞开了挡路的医护人员,
高大的身影带着一股摧毁一切的狂暴气势,直扑向移动的担架床!“拦住他!
”护士长厉声喝道。两个身强力壮的男护工立刻上前阻挡。顾沉舟看也不看,手臂猛地一挥,
巨大的力量直接将两人狠狠搡开!其中一个踉跄着撞在墙上,发出一声闷哼。
他眼中一片骇人的血红,脸上、昂贵的毛衣上,
都溅着点点暗红的血迹——不知道是他自己的,还是……我的。
他的目标只有一个:担架床上浑身是血、奄奄一息的我。“见微!”他终于扑到了床边,
巨大的冲力让担架床都晃了一下。他伸出沾着血污和灰尘的大手,带着剧烈的颤抖,
想要碰触我的脸,却在即将触及时猛地僵住,像是被那满身的血污和濒死的气息灼伤。
“见微……见微……”他急促地喘息着,声音破碎不堪,
每一个音节都带着泣血的绝望和难以置信的恐慌。那双曾经深邃如寒潭、掌控一切的眼睛,
此刻只剩下全然的崩溃和巨大的空洞。他死死地盯着我惨白如纸的脸,目光下移,
落在我被鲜血浸透、小腹处那刺目惊心的隆起(那是医生紧急加压包扎的巨大敷料)上时,
瞳孔骤然收缩到针尖大小!仿佛看到了世间最恐怖的景象!
“孩子……我的孩子……”他猛地抬头,
赤红的双眼疯狂地扫视着周围每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人,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又像绝望的控诉。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变成了歇斯底里的、字字泣血的咆哮,
在冰冷的走廊里凄厉地回荡:“她怀孕了?!她怀孕了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
!”最后那一声“为什么”,如同受伤孤狼的惨嚎,带着一种要将灵魂都撕裂的剧痛和愤怒,
狠狠撞击在每个人的耳膜上。整个世界,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暂停键。
推着担架床的医护人员脚步都顿了一下,
脸上露出震惊、复杂、甚至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鄙夷的神情。旁边的叶蓁蓁猛地抬起头,
泪水还挂在脸上,眼神却像淬了毒的刀子,狠狠刺向顾沉舟!
那眼神里充满了刻骨的恨意和燃烧的怒火!我的意识已经模糊到了极点,
视野被一片灰白的光晕笼罩。顾沉舟那张因极度痛苦和崩溃而扭曲的脸,
在我眼中只剩下一个晃动的、模糊的轮廓。他绝望的咆哮声也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水传来,
遥远而沉闷。然而,就在这意识即将彻底熄灭的边缘,
一股巨大的、冰冷的、带着毁灭性嘲讽的力量,不知从哪里涌了上来。
我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转过头,
目光穿透朦胧的血色和涣散的瞳孔,
精准地、冰冷地锁定了顾沉舟那双布满血丝、写满惊涛骇浪的眼睛。我的嘴唇,
极其微弱地、极其清晰地,无声地蠕动了几下。那口型,简单,明了,
每一个笔画都淬满了剧毒的冰棱,足以将他此刻所有的崩溃和咆哮,
都钉死在最可笑、最可悲的耻辱柱上。“你……听……见……了……”每一个无声的字,
都像一把烧红的匕首,狠狠捅进他疯狂咆哮的心脏,瞬间凝固了他脸上所有崩溃的表情。
担架床没有丝毫停留,在医护人员急促的推动下,如同离弦之箭,
迅猛地冲过了最后一段走廊。手术室那两扇厚重、冰冷、象征着生死界限的金属感应门,
在眼前无声而决绝地滑开,又在我被推入的瞬间,在顾沉舟目眦欲裂的绝望注视下,
沉重地、缓慢地、带着最终审判般的威严,轰然关闭!“砰——!”一声沉闷而巨大的声响,
彻底隔绝了两个世界。门上方,
那盏象征着生命正在被死神争夺的、刺目的、血红色的“手术中”指示灯,骤然亮起!
那猩红的光芒,如同地狱之眼,冰冷无情地俯瞰着门外的一切。“沈见微——!!!
”顾沉舟那声被彻底隔绝在厚重门板之外的嘶吼,
带着一种灵魂被活生生撕裂的、非人般的痛苦和绝望,隐隐约约地穿透过来,
最终被手术室强大的隔音彻底吞噬。门外,是死一般的寂静。猩红的“手术中”灯光,
如同凝固的血液,无声地涂抹在冰冷光滑的金属门板上,
也涂抹在门外那个骤然僵立、如同被抽走了所有灵魂的男人身上。
顾沉舟保持着向前扑的姿势,整个人却像一尊被瞬间风化的石雕。
他伸出的、想要抓住什么的手,还凝固在半空中,指尖神经质地、剧烈地颤抖着,
却只抓住了一片带着消毒水味道的、冰冷的空气。时间仿佛被那扇沉重的门彻底冻结了。
有的表情——那疯狂的绝望、崩溃的咆哮、泣血的质问——在手术门关闭、红灯亮起的刹那,
被一股无形的、绝对零度的力量瞬间冰封。只剩下一种极致的、空茫的死寂。
那双赤红如血、几欲爆裂的眼睛,死死地、一眨不眨地钉在那盏刺目的红灯上,瞳孔深处,
映不出任何光,只有一片望不到底的、绝望的深渊。
她最后无声的口型——“你……听……见……了……”像一把烧红的钝锯,
在他早已被碾成齑粉的心脏上来回拉扯。是啊……他听见了。整整三个月。
那压抑在清晨洗手间里的、撕心裂肺的干呕声,常常持续很久,
带着要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的痛苦。他有时在卧室,有时在书房,隔着门板,
那声音清晰地传来。他蹙过眉,觉得有些烦扰,觉得她或许该去看看肠胃,或者,
只是早餐不合胃口?他从未想过,那声音里藏着一个新生命的挣扎。餐桌上,她面对他时,
总是努力维持着平静,但脸色常常透着不健康的蜡黄,胃口也变得极其挑剔。
他曾随口问过一句“不舒服?”,她只是摇摇头,垂下眼睫,低低地说:“没什么,
可能有点累。”他便不再追问,只当是寻常。
他错过了她眼底深处那一闪而过的、混合着疲惫与隐秘期待的光芒。还有那些细微的改变。
她开始下意识地回避他偶尔递过来的酒,推拒那些她曾经喜欢的生冷海鲜。她走路时,
有时会不自觉地、极轻微地用手护一下小腹,
一个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充满保护欲的动作。他看在眼里,只觉得有些奇怪,
甚至……有些疏离的陌生感。从未深想。原来,不是疏离。是一个母亲,在用最笨拙的方式,
保护着那个她以为会带来惊喜、最终却带来灭顶之灾的小秘密。所有的细节,所有的声音,
所有的异常……此刻都化作最锋利的记忆碎片,从记忆的深渊里呼啸着翻涌上来,带着倒刺,
狠狠扎进他此刻空茫一片的意识里!原来,他不是不知道。他只是……从未在意。他的目光,
他的心,从未真正落在她身上过。她的痛苦,她的不适,
她所有试图隐藏却终究泄露的蛛丝马迹,在他眼中,不过是背景里无关紧要的杂音。
“呵……”一声极轻极轻的、从喉咙深处挤压出来的气音,
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足以摧毁一切的嘲讽,突兀地打破了死寂。
这声音并非来自紧闭的手术室,而是来自顾沉舟自己。他僵硬的脖颈极其缓慢地转动,
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哒”轻响。空洞的视线,如同生锈的机械,一点点从刺目的红灯上移开,
最终,落在了自己那只还凝固在半空、沾着点点暗红血迹的手上。那血迹,有她的,或许,
也有那个无声无息就被他亲手判了死刑的孩子的。他盯着那暗红的斑点,
仿佛第一次看清那是什么东西。然后,那只手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幅度越来越大,
带动着整条手臂,乃至整个身体都筛糠般抖动起来。
一股足以毁天灭地的、混杂着滔天悔恨、剜心剧痛和自我厌弃的洪流,
终于冲垮了冰封的堤坝,咆哮着席卷了他每一寸神经!“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到极致的惨嚎,猛地从他胸腔深处爆发出来!
那声音里充满了被凌迟般的痛苦和彻底崩溃的绝望!他像是被这巨大的痛苦彻底压垮,
再也支撑不住,高大的身躯猛地向前一倾,额头狠狠撞在了手术室冰冷光滑的金属门板上!
“砰!”沉闷的撞击声在死寂的走廊里回荡。一下!“砰!”两下!“砰!!”三下!
他像一头发狂的、走投无路的困兽,用尽全身的力气,用自己的头颅,
疯狂地、绝望地撞击着那扇隔绝了生死、隔绝了他所有救赎可能的厚重门扉!
每一次撞击都发出令人心悸的闷响,每一次撞击都让门上那盏刺目的红灯,
在他布满血丝、彻底失焦的瞳孔里,跳跃得更加猩红刺眼!额头上迅速青紫、破皮,
鲜红的血丝顺着冰冷的金属门板蜿蜒流下,和他手上的血迹混在一起,触目惊心。
“见微……见微……”他一边疯狂地撞击,
一边从喉咙里挤出破碎不堪的、如同泣血般的低吼,声音嘶哑得像是砂纸摩擦,
“开门……求求你……开门……让我看看你……让我……”“顾沉舟!**疯够了没有!
”一声饱含愤怒和哭腔的尖利女声猛地炸响!叶蓁蓁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母狮,猛地冲上前,
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推开了他!顾沉舟被推得一个趔趄,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
才勉强稳住身形。他抬起头,额上鲜血淋漓,顺着眉骨流下,模糊了视线,
让那张惨白的脸更添几分狰狞的绝望。
他失焦的目光茫然地落在叶蓁蓁那张因极度愤怒和悲伤而扭曲的脸上。叶蓁蓁浑身都在发抖,
眼泪早已流干,只剩下通红的眼眶里燃烧着熊熊的恨火。她指着顾沉舟的鼻子,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冰渣,带着淬毒的恨意:“现在知道撞门了?
现在知道后悔了?现在知道她肚子里有你的种了?!顾沉舟!**早干什么去了?!
”她猛地弯下腰,从地上散落的、被踩踏过的杂物里(大概是刚才急救时掉落的),
一把抓起一张被揉皱、边角还沾染着大片暗红血迹的纸片!她将那纸片狠狠甩向顾沉舟的脸!
纸片在空中飘荡了一下,带着血迹,轻飘飘地落在顾沉舟脚边。那赫然是一张妇科化验单。
姓名:沈见微。诊断结果:早孕,约7周。下方医生潦草却清晰的笔迹:建议定期产检,
注意休息营养。那张轻飘飘的纸,却像一座崩塌的雪山,轰然砸落在顾沉舟空洞的视野里。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彻底碾碎、凝固。顾沉舟所有的动作,所有的嘶吼,所有的癫狂,
都戛然而止。他像一尊被瞬间抽空了所有力气的泥塑木偶,高大的身躯晃了晃,
直挺挺地僵在原地。那双布满血丝、写满崩溃的眼睛,
死死地、一眨不眨地钉在脚边那张沾血的化验单上。化验单上,“早孕,
约7周”那几个打印体的黑字,在惨白的纸面上,在暗红血渍的映衬下,显得无比清晰,
也无比刺眼,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视网膜上。7周。一个具体到残忍的时间刻度。
那些被他刻意忽略、或者说从未真正入耳的干呕声,那些蜡黄的脸色,
那些推拒酒杯和生食时细微的躲闪,
那些不经意间护住小腹的、带着母性本能的手势……所有模糊的、被他视为背景杂音的碎片,
此刻被这个冰冷的数字赋予了清晰到恐怖的轮廓和重量。它们不再是杂音。
它们是无声的呼救,是绝望的宣告,是一个女人在她以为的婚姻里,
着那个她以为能带来转机和新生的秘密——一个被他亲手、毫不犹豫地推向毁灭深渊的秘密。
“嗬……”一声极其短促的、如同濒死之人倒抽冷气的声音,
从顾沉舟剧烈起伏的胸膛里挤了出来。他脸上的肌肉不受控制地痉挛着,惨白的底色下,
迅速涌上一种濒临窒息的青灰。赤红的瞳孔放大到了极致,
里面清晰地倒映着那张小小的纸片,倒映着那行宣告着生命存在又被彻底抹杀的字迹,
倒映着……一片死寂的、令人胆寒的虚无。他猛地弯下腰,动作僵硬得像生锈的机器,
颤抖得如同风中落叶的手,伸向那张纸。指尖在距离纸面几厘米的地方,剧烈地哆嗦着,
几次尝试,才终于碰到了那冰冷的、带着血迹的纸张边缘。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沈见微”那个名字的瞬间——手术室上方,
那盏如同凝固血块般的、刺目的红灯,毫无预兆地、倏地一下——熄灭了。
那熄灭的声响微不可闻,却像一柄无形的巨锤,带着万钧之力,狠狠砸在死寂的走廊里,
也砸在了门外每一个屏息等待的人心上!顾沉舟伸出的手,骤然僵在半空!
指尖距离那张染血的化验单,仅仅毫厘之遥。
他整个人如同被一道无形的、绝对零度的闪电劈中,瞬间冻结成冰。
脸上所有扭曲的痛苦、崩溃的绝望、濒死的挣扎,都在红灯熄灭的刹那,
被一种更彻底、更空茫的、吞噬一切的恐惧所取代。
那是一种连灵魂都瞬间被抽离躯壳的空白。时间,在红灯熄灭后的死寂里,被无限拉长。
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难熬。冰冷的空气凝固着,带着消毒水和血腥的余味,
沉沉地压在每个人的胸口。“咔哒。”一声轻微的机械解锁声,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
沉重的手术室金属门,无声地、缓慢地,向两侧滑开。率先走出来的,是主刀医生。
他摘下沾着些许血污的口罩,露出一张疲惫但沉稳的脸。他的目光扫过门外,
落在形容狼狈、额头带血、眼神空茫如同死物的顾沉舟身上,
又看了看旁边同样紧张焦灼的叶蓁蓁,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叶蓁蓁立刻扑了上去,
声音带着哭腔的颤抖:“医生!医生!她怎么样?见微她……”医生没有立刻回答,
他的视线越过叶蓁蓁,再次落回到顾沉舟身上。
顾沉舟像是被那开门的声响惊醒了最后一丝神智,僵硬的眼珠极其缓慢地转动,
聚焦在医生脸上。他的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询问,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只有喉结在艰难地上下滚动。医生看着顾沉舟,眼神里没有悲悯,
只有一种职业性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冷硬的平静。他没有回答叶蓁蓁的问题,
反而对着顾沉舟,用一种清晰、平稳,却足以击穿灵魂的语调,开口说道:“顾先生,
关于你刚才在外面反复追问的‘孩子’……”顾沉舟空茫的眼睛里,
骤然爆发出最后一丝近乎疯狂的光芒!那光芒里混杂着绝望的希冀和濒死的哀求,
死死地盯住医生的嘴唇。医生顿了顿,仿佛在斟酌词句,又仿佛只是陈述一个冰冷的事实。
他从身旁一位护士端着的托盘里,
拿起一张同样沾着点点新鲜血渍的、显然是刚从手术室带出来的报告单。
那纸张比之前的化验单更正式,抬头印着医院的名称。他将那张染血的报告单,递向顾沉舟,
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打在死寂的空气里,
也敲打在顾沉舟那根绷紧到极限的神经上:“手术过程中,
我们做了全面的腹腔探查和生殖系统检查。这是腹腔镜探查的初步报告。
”医生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像在宣读一份普通的病历,“结果显示,
病人沈见微女士的子宫内,没有发现任何妊娠组织。子宫内膜形态正常,未见近期妊娠痕迹。
”轰——!!!顾沉舟脸上的最后一丝血色,如同退潮般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张英俊的脸上只剩下一种极致的、石膏般的惨白。他伸出的、僵在半空的手,
剧烈地颤抖起来,幅度之大,仿佛随时会折断。
他死死地盯着那张递到眼前的、染着新鲜血迹的报告单,那上面冰冷的铅字,
像一把把淬毒的匕首,狠狠扎进他的眼睛!
“不……不可能……”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声音,破碎得不成句子。
他猛地抬头,赤红的双眼死死盯住医生,里面充满了全然的否定和濒临疯狂的挣扎,
“化验单!那张化验单!她明明……”医生平静地打断他,眼神锐利如刀:“顾先生,
那张妇科化验单,是伪造的。”他微微侧身,
证物袋装着的、同样染着大片暗红血迹的纸片展示出来——正是叶蓁蓁之前甩在地上的那张。
“我们在病人身上找到了这张伪造单据的来源。上面的医院印章、医生签名,经初步核对,
均系伪造。病人沈见微女士,近期从未在我院或其他联网医院进行过相关的妊娠检查。
”伪造的……没有怀孕……没有孩子……每一个字,都像一颗冰冷的子弹,
精准地射入顾沉舟的太阳穴。他高大的身躯猛地晃了晃,如同被无形的重锤狠狠击中!
他踉跄着后退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才没有倒下。他捂住剧痛欲裂的额头,
指缝间渗出更多的鲜血,混合着冷汗,顺着他惨白的脸颊流下。那双赤红的眼睛里,
所有的光芒——崩溃的、绝望的、希冀的、疯狂的——在瞬间全部熄灭,
只剩下一种彻骨的、死寂的、无边无际的茫然和……荒谬。
他为了一个根本不存在的“孩子”,在手术室外崩溃嘶吼,撞得头破血流,
像个彻头彻尾的疯子……而这一切,都是那个女人精心设计的陷阱!
巨大的、被玩弄于股掌之上的耻辱感,混合着更深更沉的、如同坠入无底深渊的绝望,
瞬间吞噬了他所有的感官。他像个被抽掉了所有骨头的提线木偶,靠着冰冷的墙壁,
缓缓地、缓缓地滑坐下去,瘫倒在冰冷的地面上。他低着头,
沾满血污的双手死死抓住自己的头发,
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断断续续的呜咽,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着。
就在这时,手术室的门再次被推开一些,两个护士推着一张移动病床出来。病床上,
沈见微静静地躺着。她脸色苍白如纸,毫无血色,如同易碎的瓷器。
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她的眼睛紧闭着,似乎还陷在深度的麻醉昏迷之中。
身上盖着白色的无菌被单,腹部的位置覆盖着厚厚的纱布。她的手臂露在外面,插着输液管,
透明的液体正一滴一滴,缓慢地流入她纤细的血管。顾沉舟像是被电击般猛地抬起头!
他涣散的目光死死地锁定在病床上那张毫无生气的脸上。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来,想要扑过去,
却发现自己连一丝力气都使不出来,只能瘫坐在冰冷的地上,徒劳地伸出手,
指尖剧烈地颤抖着,却什么也抓不住。护士推着病床,平稳而快速地经过他面前,
向着重症监护室的方向而去。就在病床即将完全经过他身边的那一刻——病床上,
一直紧闭着双眼、仿佛陷入深度昏迷的沈见微,那覆盖在长长睫毛下的眼睑,
极其轻微地、几乎无法察觉地……颤动了一下。紧接着,她那苍白得近乎透明的嘴唇,
极其微弱地、极其缓慢地,向上弯起了一个极其细微的弧度。
那是一个……冰冷到极致、也嘲讽到极致的……微笑。如同深冬寒夜里,
悄然绽放于雪地之上的、淬着剧毒的冰凌之花。
顾沉舟死死地盯着那抹转瞬即逝、却足以冻结他灵魂的冰冷弧度,瞳孔骤然缩紧!
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瞬间窜上天灵盖,比刚才得知“孩子”是假时更加刺骨!她醒着?
她一直……醒着?!他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巨大的恐惧和荒谬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彻底将他淹没。他眼睁睁地看着那载着她的病床,
如同载着一个精心编织的、冰冷复仇的梦魇,平稳地、无声地,
滑入了走廊更深处的、灯光惨白的阴影之中,最终消失在拐角。只留下他一个人,
如同被彻底遗弃在冰冷地狱角落的孤魂,瘫坐在自己额头流下的、尚未干涸的血泊里。
额头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温热的液体混着冷汗滑过眉骨,带来一阵黏腻的痒意。
顾沉舟却感觉不到。他所有的感官,都被刚才推过眼前的那张病床,
被病床上那抹冰冷到极致的微笑,彻底攫取、冻结。那微笑像烙印,
深深烫在他惊悸未定的瞳孔深处。她醒着。她一直醒着。
她听到了他所有的崩溃、咆哮、悔恨,听到了医生宣判那个“孩子”只是一个恶毒的谎言。
然后,她在昏迷的边缘,对他露出了那个笑。巨大的寒意,比手术室外的穿堂风更刺骨,
顺着脊椎一路爬升,瞬间冻结了他的四肢百骸。那不是愤怒,不是悲伤,
而是一种被彻底看穿、被玩弄于股掌之上、坠入无底深渊的冰冷恐惧和……荒谬绝伦。
“顾总……”一个穿着深色西装、助理模样的年轻男人(陈默)小心翼翼地靠近,
试图将他从冰冷的地上搀扶起来。陈默的脸上也带着惊魂未定和担忧。
“您……您的伤需要处理……”顾沉舟像是没听见。他猛地挥开陈默伸过来的手,
动作带着一种濒死野兽般的凶狠。他挣扎着,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
双手死死扒住冰冷的墙壁,指甲在光滑的墙面上刮出刺耳的声响,才勉强支撑着自己,
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他站不稳,身体虚脱般地晃动着,额头上流下的血混着冷汗,
滴落在昂贵却已污秽不堪的毛衣前襟。
他赤红的眼睛死死盯着重症监护室方向那扇紧闭的、象征着隔离与未知的大门,
眼神空洞得吓人。就在这时,一阵急促而清脆的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由远及近。苏蔓!
她显然也是匆匆赶来,平日里精心打理的卷发有些凌乱,
脸上带着未干的泪痕和恰到好处的惊惶与担忧。她看到瘫坐在地、形容恐怖的顾沉舟,
以及他额头上刺目的伤口时,立刻捂住了嘴,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眼中瞬间蓄满了泪水。
“沉舟!天啊!沉舟!你怎么了?伤得这么重?”她扑上前,带着浓郁的香水味,
想要查看他的伤势,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心疼和急切,“你吓死我了!
我听说……听说见微出事了?她怎么样了?孩子……孩子保住了吗?”她一边焦急地问着,
一边试图用柔软的手帕去擦拭他额头的血迹。她的靠近,她身上那股甜腻的香水味,
她口中关切询问的“孩子”两个字……像一根根烧红的针,
狠狠扎进顾沉舟此刻混乱不堪、被冰与火反复灼烧的神经!“滚开!
”一声嘶哑的、带着狂暴怒意的低吼猛地从他喉咙里爆发出来!他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雄狮,
手臂猛地一挥,用尽全力狠狠甩开了苏蔓试图触碰他的手!苏蔓猝不及防,
被他巨大的力道推得踉跄着向后倒去,高跟鞋一崴,惊呼一声,狼狈地摔倒在地。
她精心准备的泪水和担忧瞬间凝固在脸上,
取而代之的是错愕、难堪和一丝被当众羞辱的怨毒。顾沉舟看都没看她一眼。
他粗重地喘息着,胸口剧烈起伏,额头的伤口因为剧烈的动作再次崩裂,鲜血涌出更多,
顺着他的脸颊滑落,滴在地上,和他之前撞门留下的血迹混在一起。
他赤红的双眼依旧死死盯着重症监护室的方向,那眼神里翻滚着痛苦、迷茫、愤怒,
还有一种……被彻底打败认知后的、深不见底的恐惧。
“孩子……假的……都是假的……”他喃喃自语,声音嘶哑破碎,如同梦呓。他猛地抬手,
狠狠一拳砸在身旁冰冷的墙壁上!“砰!”沉闷的撞击声伴随着骨节碎裂般的脆响!
鲜血瞬间从他紧握的拳峰处渗出。“顾总!”陈默惊呼,再次试图上前。“滚!都给我滚!
”顾沉舟猛地回头,对着陈默和苏蔓嘶吼,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充满了骇人的戾气和疯狂,
像一头彻底失去理智的困兽,要将靠近的一切都撕碎!陈默吓得脸色发白,不敢再动。
苏蔓坐在地上,捂着自己扭伤的脚踝,
看着顾沉舟这副从未在她面前展露过的、近乎癫狂的陌生模样,脸上的怨毒更深,
却也带上了一丝真切的恐惧。她不敢再出声。顾沉舟不再理会他们。他转过身,
拖着沉重而虚脱的身体,一步一步,踉跄着走向重症监护室门口那排冰冷的蓝色塑料座椅。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他颓然跌坐下去,高大的身躯蜷缩着,
双手插入沾满血污的头发里,死死揪住。他低着头,额头抵在冰冷的膝盖上,
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着,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断断续续的呜咽。
怎么会是假的?
那些呕吐……那些护着小腹的手势……那张化验单……如果孩子是假的……那她做这一切,
是为了什么?只是为了看他像个傻子一样崩溃?为了报复他选择了苏蔓?
哪里不对……那个笑……那个冰冷、嘲讽、仿佛洞悉一切的笑……混乱的思绪像无数条毒蛇,
在他剧痛欲裂的脑海里疯狂撕咬、缠绕。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气和冰冷的绝望。
巨大的认知打败带来的冲击,几乎要摧毁他仅存的理智。就在这时,一阵熟悉的手机震动声,
在他沾满血污的西装裤口袋里响起。嗡嗡……嗡嗡……震动声持续不断,
固执地穿透他混乱的意识。顾沉舟像是被这声音从噩梦中惊醒,猛地抬起头。
他布满血丝、空洞茫然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极其微弱的、本能般的反应。他颤抖着,
沾着血污的手指艰难地伸进口袋,摸索着掏出手机。屏幕亮着刺眼的光。是一条新邮件提醒。
发件人是一个陌生的、由毫无意义的字母和数字组成的地址。邮件的标题,
只有冰冷的三个字:【看新闻。】一股极其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
瞬间缠紧了顾沉舟的心脏!他几乎是凭借着最后一丝本能,颤抖着手指,点开了那条邮件。
邮件正文一片空白。只有一个醒目的、加粗的、深蓝色的超链接。链接的标题,
像一把淬毒的匕首,
狠狠刺入他的眼帘——【独家深扒:顾氏药业‘新康’特效药惊爆严重副作用!
受害者家属泣血控诉!监管机构紧急介入调查!】轰——!!!顾沉舟的大脑一片空白!
所有的痛苦、悔恨、迷茫,在瞬间被这行触目惊心的标题彻底炸飞!
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他手指颤抖得几乎握不住手机,用尽全身力气,
点开了那个链接。手机屏幕瞬间跳转到一个权威财经新闻网站的页面。
加粗的黑色标题占据了大半个屏幕,
下方配着一张触目惊心的照片:一个穿着病号服、瘦骨嶙峋的老人躺在病床上,
旁边是几个悲愤交加、举着横幅的家属,横幅上写着“顾氏‘新康’还我父亲健康!
”“黑心药企草菅人命!”文章内容更是字字诛心:“……据本网记者深入调查,
氏药业集团重磅推出、号称填补国内空白、年销售额破百亿的‘新康’系列心脑血管特效药,
长期服用该药的患者出现不可逆的肾衰竭、肝损伤症状……受害者家属已联合向药监局举报,
并准备提起诉讼……据悉,
药品监督管理局已紧急派出调查组进驻顾氏药业……顾氏药业股价在消息曝光后开盘即暴跌,
触发熔断机制……”嗡——!顾沉舟的耳朵里只剩下巨大的轰鸣!
手机屏幕的光映在他惨白如鬼、毫无血色的脸上,
那双空洞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一个个冰冷的铅字,瞳孔放大到了极致,
面清晰地倒映着“肾衰竭”、“肝损伤”、“熔断”……这些足以摧毁一个商业帝国的字眼!
“新康”……那是顾氏药业未来十年的核心支柱!是他父亲临终前托付的重任!
是他耗费无数心血、顶着巨大压力推动上市的重磅产品!是顾氏股价一路飙升的基石!
完了……全完了……巨大的商业危机带来的灭顶之灾,瞬间压过了所有的私人情感冲击!
冷汗如同瀑布般从他额头上、后背上疯狂涌出,瞬间浸透了他沾血的衬衫和毛衣!
他握着手机的手抖得像风中的落叶,手机几次都差点脱手滑落。就在这时,
手机再次疯狂地震动起来!这一次,是来电!
屏幕上跳动着两个字:张董(顾氏药业第二大股东)。顾沉舟看着那个名字,
像是看到了索命的阎罗,身体猛地一颤!他深吸一口气,
试图压下喉咙里的腥甜和手指的颤抖,用尽全身力气按下接听键,将手机放到耳边。
他甚至来不及发出一个音节——电话那头,一个暴怒的、如同惊雷般的咆哮声,
瞬间穿透听筒,狠狠砸在他的耳膜上,震得他耳膜生疼:“顾沉舟!**看看你干的好事!
!新闻是怎么回事?!‘新康’的副作用报告为什么会被捅出去?!
药监局的人现在就在公司!董事会电话都被打爆了!股价已经熔断了!**现在在哪?!
立刻!马上!给我滚回公司来!给我一个交代!否则老子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连珠炮般的咆哮,充满了愤怒、恐慌和兴师问罪的戾气,根本不给顾沉舟任何解释的机会。
吼完,电话那头只剩下急促的忙音。“嘟…嘟…嘟…”忙音在死寂的走廊里显得格外刺耳。
顾沉舟维持着接电话的姿势,僵硬得像一尊雕塑。手机依旧贴在耳边,
听筒里冰冷的忙音像针一样扎着他的耳膜。他脸上最后一丝人色也彻底褪尽,
只剩下一种灰败的死寂。额头上流下的血混合着冷汗,滴落在他紧握手机的手背上,
黏腻而冰冷。他缓缓地、极其僵硬地放下手机。动作慢得像生了锈的机器。然后,
他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转动脖颈。目光,一点一点,越过冰冷的蓝色座椅靠背,
越过空荡的走廊,最终,
死死地钉在了重症监护室那扇紧闭的、厚重的、象征着未知与隔离的金属大门上。
沈见微就在那扇门后面。刚刚经历了生死手术。刚刚对他露出了那个冰冷的、嘲讽的微笑。
而就在她躺进手术室的同时,顾氏药业的核心机密、足以摧毁整个集团的丑闻,
被精准地、致命地引爆了!时间点……太巧了!巧得……令人毛骨悚然!
一个冰冷得如同毒蛇吐信的念头,带着毁灭性的力量,
猛地钻进顾沉舟混乱不堪、被多重打击几乎摧毁的大脑——是她?!
…绑架是假……孕检是假……连她表现出的那些“妊娠反应”都是精心设计的表演……那么,
引爆“新康”丑闻的致命一击……顾沉舟猛地倒抽一口冷气!
巨大的寒意瞬间冻结了他的四肢百骸!他死死地盯着那扇冰冷的门,仿佛要透过厚重的金属,
看到里面那个沉睡(或者说清醒?)的女人。
如果……如果这一切都是她做的……如果她从一开始,接近他,嫁给他,
就是为了今天……那么……顾沉舟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剧烈!
一种比得知“孩子”是假、比面对商业帝国崩塌更深的、源于灵魂深处的恐惧和寒意,
如同无数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紧了他的心脏,让他几乎无法呼吸!他猛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动作因为虚弱和剧痛而踉跄了一下,但他顾不上!他像是被无形的鞭子狠狠抽中,
跌跌撞撞地冲向重症监护室的大门!沾满血污的双手,
不顾一切地拍打着那冰冷光滑的金属门板!“沈见微!开门!沈见微——!!!”他嘶吼着,
声音嘶哑破碎,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惧和一种被彻底愚弄后的疯狂,“是不是你?!告诉我!
是不是你做的?!‘新康’的事情!是不是你——!!!”回应他的,
只有金属门板冰冷的触感,和他自己绝望嘶吼在空旷走廊里凄厉的回音。重症监护室的门,
冰冷、厚重,像一块巨大的墓碑,隔绝着两个世界。顾沉舟的拳头砸在金属门板上,
发出沉闷而绝望的“砰砰”声,指关节早已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每一次撞击都带起钻心的剧痛,却远不及他心底那灭顶的恐惧和冰冷。“沈见微!开门!
沈见微——!!!”嘶吼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凄厉回荡,如同濒死野兽的哀嚎,“是不是你?
!告诉我!是不是你做的?!‘新康’的事情!是不是你——!!!”金属门板纹丝不动,
冰冷地反射着他此刻状若疯魔、狼狈不堪的身影。额头的伤口还在流血,混合着冷汗,
滑过他惨白扭曲的脸颊,滴落在昂贵却已污秽不堪的衣襟上。他赤红的双眼死死盯着那扇门,
仿佛要用目光将它烧穿,揪出里面那个操控一切、将他玩弄于股掌之上的女人。“顾总!
顾总!您冷静点!”陈默终于鼓起勇气,从后面死死抱住顾沉舟失控的身体,
试图将他从门边拉开。他从未见过顾沉舟如此失态,如此……疯狂。
那不仅仅是商业帝国崩塌的恐慌,
更像是一种被彻底打败认知、被最信任之人从背后捅刀的、深入骨髓的恐惧和愤怒。“滚开!
”顾沉舟猛地一挣,巨大的力量几乎将陈默掀翻。他踉跄着后退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墙壁上,
才勉强稳住。他粗重地喘息着,胸口剧烈起伏,目光却依旧死死锁在ICU的大门上,
那眼神充满了血丝,翻滚着惊涛骇浪。苏蔓早已被护士搀扶到远处的椅子上坐下,
她捂着自己扭伤的脚踝,
看着顾沉舟这副为了沈见微彻底失控、甚至怀疑到对方头上的疯狂模样,精心描画的眼底,
怨毒和嫉妒如同毒蛇般翻涌,几乎要溢出来。她死死咬着下唇,才没有尖叫出声。“冷静?
你让我怎么冷静?!”顾沉舟猛地转头,对着陈默嘶吼,声音嘶哑破碎,“‘新康’!
那是顾氏的命脉!它的核心数据、不良反应报告……那是最高机密!
除了研发核心团队和几个最高层,没人能拿到那么详实、足以一击致命的证据!时间!
偏偏是这个时间!她刚进手术室!丑闻就爆了!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
”他猛地指向ICU紧闭的大门,手指因为激动和失血而剧烈颤抖:“是她!一定是她!
从离婚……到那个该死的绑架……到那个假的‘孩子’……都是她一手策划的!她接近我!
嫁给我!就是为了今天!为了毁了顾氏!为了报复我!!”巨大的阴谋论如同毒藤
小说《他选白月光那天,我笑着递上孕单》 他选白月光那天,我笑着递上孕单精选章节 试读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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