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时节，御花园里雪意未散，枝头的梅花依旧冷清。苏绾穿着藕色纱裙，立在假山下，

手中攥着一方帕子。她眼神凝着不远处的碧纱帐，帐内影影绰绰，有人轻笑。

「皇后娘娘赏赐的梅花糕，竟也有人不敢吃了？」这声音细软，却带着三分凉薄。苏绾未动，

只低声吩咐：「清珠，回话。」清珠立即上前，声音清脆：「回四公主，主子昨夜腹痛未止，

今日口淡，不宜食甜。」四公主慢慢踱步而来，指尖绕着一串玉珠，步步轻巧。

她目光从苏绾脸上掠过，停在她指间那帕子上。「既不敢吃，那就不要拿着，倒显得矫情。」

她一把夺了帕子，手一翻，帕子落在雪地上，染上污泥。苏绾微微垂眸，没有言语，

袖中却轻轻一抖。身侧的清珠已上前一步，弯腰捡起帕子，小心包起。四公主嘴角噙笑，

忽然转头望向远处：「今儿天气不错，皇兄不也说过，要来赏梅？」苏绾心中一紧，唇微抿。

清珠低声：「奴婢听说，太子殿下午后要陪昭仪娘娘抚琴……」四公主似未听见，

只自顾自继续往前走。她身后的丫鬟春霜忽然停步，转身盯着苏绾。

「你家主子仗着娘家是辅国公府，就以为自己稳坐储妃之位么？」苏绾眼神淡淡，

语气却平稳：「储妃之位，圣心所定，臣女不敢妄想。」春霜冷笑一声，

讥讽道：「你那位在前线的兄长，近日可不怎么风光，听说……」

苏绾截断她话头：「国事当由朝堂议，宫中嚼舌，非正途。」春霜脸色一僵。

四公主轻轻回眸，神情却多了几分欣赏。「倒是张口闭口都是规矩，你若能将这份心思，

用在讨皇兄欢心上，便也不枉费这几日他频频召见。」苏绾盈盈行礼：「殿下教诲，

绾儿谨记。」四公主不再言语，带着春霜离开了假山一带。苏绾望着那抹身影消失的方向，

心中翻涌着隐隐的不安。「清珠，我记得昨日你说，四公主身边那位嬷嬷，是太后旧人？」

清珠点头，小声说：「是个老狐狸，嘴甜心狠。」苏绾垂眸思忖。回到寝殿时，

内殿已摆好了点心。檀香弥漫，几案上摆着新制的龙井绿，茶气清清冷冷。她坐下后，

并未动筷，只问：「今日太子去了昭仪宫？」清珠犹豫片刻，才道：「是，

午时前一刻入的宫门。」苏绾指尖缓缓摩挲着茶盏，眼神沉了几分。她不是没察觉，

昭仪最近多次向太后进言，说她性情淡漠，难担储妃之责。而今太子频频造访昭仪宫，

怕也并非偶然。「三日后，是太后寿诞？」清珠应道：「是，奴婢已经让人开始张罗寿礼。」

苏绾缓缓起身，步至梳妆镜前。铜镜里的女子肤若凝脂，眉目清淡，

却因眸中一丝冷意而生出三分锋利。「那就让太后看看，我是否配得上储妃之位。」当晚，

内务府送来礼单。上面记着各宫给太后的寿礼，几乎尽是珠宝玉器。苏绾却提笔，

在自己的那一栏添了一行：「赐春桃双枝，水墨丹青绘寿图。」清珠不解：「主子只送这些？

」苏绾轻声笑了：「别人都在送金送玉，我若也一样，岂非落了俗套。」清珠还想说话，

却被苏绾摆手止住。夜色渐沉，东风吹动窗棂，烛影摇曳如梦。

苏绾命人唤来宫中最擅画工的胡内侍，命他夜绘寿图。画布铺满整张桌案，

苏绾亲自研墨调色，点染桃花枝头。「我要这幅图，桃花绽放，老梅盘枝，鹤立苍松，

百寿同书。」胡内侍连连称是，一夜未眠。翌日清晨，宫女来报：「太子殿下遣人送来贺礼，

请主子过目。」苏绾披衣而起，来到前殿。几名内侍抬着一口玉匣，打开时，光华溢目。

那是南海夜珠，传说中一颗可夜照三丈的奇宝。苏绾只看了一眼，便淡然转身：「放入库房。

」内侍愕然：「主子不赏一赏？」她语气淡淡：「珠子再亮，照不到心里。」

清珠看着她的背影，忽然心头一震。她家主子素日柔顺，却在这一刻，有了几分皇后的气度。

时近巳时，四公主再度来访。她身穿香芋色缎袍，眉眼柔媚，笑意盈盈。

「听闻苏妹妹给太后准备了好一幅寿图，我能否先睹为快？」苏绾微一颔首：「公主若愿，

自是可以。」宫女呈上画卷，缓缓铺开。四公主凝视许久，忽然道：「若非亲眼所见，

我竟不信此乃出自胡内侍之手。」她眸中有一丝微妙的神色，「妹妹这般才情，

倒是叫人羡慕。」苏绾垂眸不语，只轻声道：「臣女不过借手绘意。」四公主合上画卷，

眼神却比方才更加复杂。她忽然转话题：「太后近日，常说要给皇兄再添一位贤良淑德之人，

你可曾听闻？」苏绾静静望着她，语气如常：「太后圣心，臣女岂敢妄议。」

四公主轻笑：「但愿如此。」说完，她带着宫女起身离去，裙摆掠过地面，像一阵香风。

苏绾站在画前，沉默片刻。忽而转身吩咐：「把画重新裱一遍，加厚边绫。」

清珠小声问：「主子是怕……有人在画上做手脚？」苏绾轻声应：「越是看似无争之人，

越要步步提防。」她望着窗外天色，眼中已有锋芒渐起。【2】宫钟三响，寿宴的序幕拉开。

金钗环佩，罗裳曳地，各宫嫔妃鱼贯而入。太后端坐高台之上，身披绛金织凤朝服，

神情庄严。「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百官跪拜之声整齐划一，响彻大殿。

苏绾随在太子之后，身着月白织银长裙，头戴珠玉步摇。她目光温顺，不卑不亢，

稳步走上正列。「储妃未定，太子妃之位空悬，皇上留意着呢。」身旁一位老嬷嬷低声絮语，

话中有意无意。苏绾只低头答了句：「多谢嬷嬷提醒。」四公主坐在侧位，眼含笑意，

目光却牢牢锁住苏绾。她面前摆着玉盏，内盛香甜果酪。「这果酪，宫中只制六盏，

妹妹倒是有福气。」苏绾一笑回礼：「公主体恤，宫人方才赏我。」四公主轻轻一哂，

抬手拨弄盏盖。座间太子微转目光，似在寻她身影。苏绾垂眸浅笑，不动声色地抬了抬衣袖。

宫女立刻将准备好的画卷捧来，朝仪仗中一步步走近高台。「辅国公府嫡女苏绾，

敬献贺图一卷。」太后略微抬手，示意展开。画轴徐徐铺开，百寿图宛若活物，梅树苍劲，

寿桃玲珑，丹顶鹤仿佛欲飞出纸面。「好一幅长寿吉图，果然是心意之作。」

太后眼中泛起笑意，轻轻点头。礼官高声唱贺：「辅国公府千金苏绾，心巧意慧，

敬祝太后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众人交头接耳，纷纷称赞。

苏绾跪拜行礼：「臣女祝太后福寿安康，春光长驻。」太后慈笑应声：「好，起来吧。」

她朝太子看了一眼，低声道：「这孩子稳重。」太子微微点头，神情不置可否。

座间却有一人忽地开口：「太后，婢妾也备了贺礼，不知可否呈上？」开口者乃是昭仪，

身着墨绿金线裙，眉眼精致，声如清泉。太后微有犹豫，却还是点头应许。

昭仪笑着示意宫女抬出玉盒，揭开盒盖时，众人齐声吸气。那是一块晶莹剔透的羊脂白玉，

雕刻着九凤朝阳图案，纹理清晰，气势恢宏。「此乃先帝赐予祖父之物，臣妾辗转寻回，

愿献太后。」太后眼中确有动容，微微颔首：「有心了。」

昭仪盈盈跪下：「只愿太后万福无疆。」苏绾静静看着，眉眼未动。

她身旁清珠低声耳语：「奴婢听说，这玉佩原在内务府库中，数日前才被取出。」

苏绾只轻声道：「库中物，谁主调度？」清珠小声：「掌印太监陈公公，归昭仪管辖。」

苏绾微一点头，未再言语。太后依次赏赐众嫔妃，昭仪得一对金凤玉镯，苏绾得一柄红檀扇。

「红檀非凡木，寿意长久。」苏绾执扇行礼：「谢太后恩赏。」宴至中段，歌舞升平。

四公主忽然命舞姬退下，自起身请舞。她衣袂翩然，身姿轻盈，凤眼带笑。

「绾妹妹才情出众，不知舞艺如何？」她目光似笑非笑，语意挑衅。

苏绾起身施礼：「臣女浅陋，不敢班门弄斧。」四公主笑而不语，旋身一舞，长袖翻飞，

如惊鸿掠影。太子饮酒未语，视线始终落在苏绾身上。一曲终了，掌声雷动。

四公主重新入座，嘴角噙着笑。太后眼含喜色：「今日诸位辛苦，赏赐三宫，

各宫主子皆可得五品缎三匹，银锭五十两。」内侍高声唱和，众人纷纷叩谢。宴席稍歇，

昭仪携礼随太后入内殿小叙。苏绾在台下与几位命妇低声应对，神情谦和有度。

一名年长的诰命夫人悄声说：「辅国公府的姑娘，确实是沉得住气的。」

旁人点头：「只是不知能否挡得住昭仪那路子。」苏绾似未听见，只起身行礼告退。

回宫途中，夜色已浓，长灯如列。清珠扶着她缓步行走。「主子，四公主那番舞，

似是有意让您出丑。」苏绾轻声道：「她不过借机试我，看我会不会应战。」

清珠犹豫一下：「太子殿下今日……似乎更看重昭仪那边。」苏绾缓步停下，望着夜空深沉。

「你记住，心向哪边不重要，心留哪边才最要紧。」清珠点头，神情却有几分担忧。

宫道曲折，冷风袭来，苏绾微微缩了缩肩。「让人备些热汤，我想夜里写封信。」

她的声音淡定，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冷意。清珠应声而去，脚步加快。

苏绾回望御花园方向，那处假山早已被夜色吞没。「她的局，我见得太多。」她低声喃喃，

如自语，又如誓言。身后的红灯微微摇晃，仿佛回应着她的心念。【3】鸡鸣三响，

晨钟初动。苏绾起身更衣，鬓边插一枚玉簪，素净淡雅。清珠打着帘子进来，

小声道：「今早请安，昭仪请了太后用膳。」苏绾点头：「时辰未误，去得早些。」

外殿伺候的宫人已列成一排，见她步出，齐齐行礼。「奴婢等给主子请安。」她只轻轻挥手，

袍角掠过冰石地面。太后寝宫前，已有三五位妃嫔立于阶下，低声交谈。苏绾远远见着，

便放缓脚步。昭仪穿着芍药粉色锦裙，笑靥如花，立在最前头。「昨夜太后受了凉，

今日膳食多以温补为主。」她语气温柔，似是在关心，实则暗中点明自己昨夜陪伴左右。

苏绾向众人行礼后，立于右侧末位。昭仪微转头看她一眼，语带关切：「苏妹妹神色不佳，

是昨夜未眠么？」苏绾垂眸答道：「昨夜作画至深，更觉笔墨尚浅，不敢懈怠。」

昭仪轻轻一笑：「倒是用心，太后看着你这幅寿图，喜得不肯收起。」话音刚落，

寝宫门帘掀起，太后身边的王嬷嬷走出。「太后有旨，诸位进来吧。」众人鱼贯而入，

齐声问安。「愿太后万福金安。」太后披着鸦青色凤袍，倚在软榻之上，目中微有倦色。

昭仪上前一步，将一盏鸽子汤轻轻放在几上。「夜里奴婢遣人煲的汤，用的是江南新鲜乳鸽，

去腥极净。」太后点头：「有心了。」苏绾并未急于上前，只静立一旁，眸色澄澈。

太后喝了一口汤，忽而抬眸：「苏家那幅画，我昨夜细看三遍，笔锋收放有度，是你亲笔？」

苏绾行礼：「回太后，是绾儿亲手描绘，惟恐失礼。」太后微笑：「你倒是稳重，

辅国公教得好。」昭仪低声一笑：「妹妹幼年学艺，倒叫我辈汗颜。」太后看她一眼，

随口道：「你生在书香世家，做这些也是分内事。」昭仪垂下眼，脸上仍保持笑意。

王嬷嬷忽然凑近太后耳边低语一句。太后眸光微闪，随后望向苏绾。「听说，

昨夜有人在宫中画坊找胡内侍借了画器？」苏绾福身答道：「是臣女。」

王嬷嬷接话：「可有人见苏姑娘深夜独往西苑？」

苏绾依旧神色如常：「胡内侍所居画坊在东偏殿，臣女全程未离画房半步。」

太后皱了皱眉：「那为何有宫人言，说你手持夜灯行至西苑假山之侧？」

清珠上前一步：「回太后，那宫人或许看错了。主子昨夜的灯，是奴婢送去画房的，

新换的油，火光明亮，与常灯不同。」太后沉吟片刻，方点点头。「既如此，便算作误传。」

众人皆松一口气，唯有昭仪轻咬牙关。她安排的那名眼线，本应在西苑「偶遇」苏绾。

如今反被轻描淡写带过，反倒显得心机太深。「太后，奴婢近日听闻，

西苑近来常有猫儿夜出，惊扰宫人。」昭仪话音未落，太后轻摆手。

「你也莫要事事揪着不放。」昭仪低头：「是。」苏绾眼观鼻，鼻观心，一语未出。

用过早膳，众人纷纷告退。太后忽道：「苏绾留下。」众妃一怔，

昭仪嘴角浮出一抹极淡的冷笑。待众人离去，寝殿安静下来。太后招手示意她上前。「坐下，

我与你说几句话。」苏绾依言在矮榻下侧坐下，背脊挺直。「你娘年轻时，

是宫中有名的花魁女官。」太后忽然提起旧事，语气温缓。「你身上有你娘那股沉气，

小说《宫斗宅斗勾心豆角》 宫斗宅斗勾心豆角精选章节 试读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