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疾速地奔驰,颠簸得人浑身疼。
赵清心中痛骂,她没坐过这种下等马车,运牲畜一般。
赵家的马车,宽敞清香,铺着软垫,走在路上,仿佛躺在家中床褥上。
就这么颠簸着,赵清觉得骨头都快散架了。
最后,不知在一个什么破地方停下。
赵清和彩月被拖下来,丢进一个混着马粪和马尿味儿的马厩里。
赵清皱着眉头,闻见马厩里的味道,下意识缓了缓呼吸。
她从不会去这种粗俗的地方。
“轻点轻点,听说是香玉阁的当家花魁,细皮嫩肉的,别把娇花给磕破了!”
显然是那贼人说的话。
旁边有人笑,“花魁?那不如让我们看看,做这扬州城第一个一睹芳容的人?”
这些人,就没有没逛过窑子的。
自然对香玉阁名声在外的柳莺莺,十分好奇。
没有银子,消受不起,难道还不许他们看一看?
有贼心,有贼胆。
这里又没有别人。
一不做二不休,便有人上去,把带子摘了,把嘴里道布料扯下来。
还点了蜡烛,凑到赵清脸边,照个清楚。
结果,众人都有点愣住。
就这?
就这?
这是花魁?
香玉阁,是准备关门了吗?
这什么货色?
比寻常勾栏里的姐儿,好不了多少。
倒是这身皮肉还不错。
一看就是不缺口粮,从小到大吃得好。
哪像他们,顿顿吃不饱。
这才得来干这种见不得人的勾当,当亡命之徒。
赵清听见他们妄议自己的容貌,气的差点朝他们吐唾沫星子。
她的容貌,也是他们这种下等胚子的粗人能议论的?
从未有人说她生的不好。
真是有眼无珠!
这要是在府里,她当即就要掌嘴。
狗奴才。
没有半点自知之明。
但赵清清楚自己眼下的处境,不会贸然冲动,以免激怒他们,惹祸上身。
听到他们议论香玉阁的花魁,又气愤他们拿自己与一个青楼女子相提并论。
那种下等窑子货,怎么能和尊贵的她相比?
“几位爷,你们是不是劫错了人?”
赵清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商量语气:“我不是什么柳莺莺啊!我真的不是!”
一时想到,勾栏女史会被怎样对待。
赵清吓得都要哭了,呜呜的说。
“我真的不是柳莺莺!我是城中赵家人,我爹爹是赵汉中,我爹爹是赵汉中啊!”
扬州城出的王侯将相就那么几个。
这些人,即使是底层人士,目不识丁,自然也知道赵汉中是谁。
那可是一段佳话。
十几年前,赵汉中夫妇救了太子,才得了爵位,从此飞黄腾达。
原本,赵汉中在扬州城,只是普普通通的秀才。
本还要进京赶考。
谁知道,天上掉馅饼,救了太子。
皇上皇后大喜,直接赏了爵位和封地,金银财宝无数。
从此一家子进京,得了个闲职,吃香的喝辣的。
真是命也。
那贼人琢磨着,怎么没掉个公主下来给他救一救呢?
这泥腿子,他也不想当了呢。
但听得赵清这话,众人皆是一脸不信的样子。
“你是赵汉中她女儿,那我,还是他儿子呢!”
“姐姐,还记得弟弟吗?”
“姐,认了我这个弟弟吧!”
这话说完,在场的人都哈哈笑了起来。
都不把她的话当回事。
那上头的人可说了。
今日,就在半山腰埋伏,那里隐蔽,人少。
就抓着那梳丫髻,披着红色斗篷,戴着帷帽的姑娘。
不是她,还能有谁。
他们的眼线从上到下,从寒山寺里到山路上。
只瞧见这么个,穿着红色斗篷的姑娘。
拿银子办事,也怕弄错人。
赵清咬着牙,从未被人这么冒犯过,心里十分不是滋味。
只念叨着,“我真的是赵汉中之女,不信你们去问问……”
那几人,却不愿意听了。
疯子。
随便认爹。
上头的人说了,不要轻举妄动。
等结了钱,会有人找到这里来“救人”。
所以,便离开了马厩,自找了个地儿围起来吃酒。
今儿花灯节,可是好日子。
彩月见赵清哭着,在旁边低声劝她,“姑娘,山下的人等不到我们,自会去找的,到时候,老爷夫人知道了,一定会让官府的人来找。”
赵清咬了咬牙,把气都出在彩月身上:“当时你怎么不护着我,让我先跑!没用的奴才!”
彩月撇撇嘴,心道,可是那贼人,就是冲着她们家姑娘奔去的啊。
——
而那边,顾含烟和琥珀坐上马车,没有直接回香玉阁。
而是去了城门前,赏花灯。
每岁的花灯节,城中商贾权贵都会出银子。
在城门与中心大街,一路挂上彩帛,摆满花灯与灯山。
那真是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的美景。
灯中见人,人里寻灯。
蓦然回首,佳人就在灯火阑珊处。
但人声鼎沸中,顾含烟依旧戴着帷帽,不敢露脸。
她没有赵清那种家世,出入家丁拥护,护周全。
得自己为自己打算。
今日能设计成功,也是抓住赵清为了在沈御面前装蒜,不带家丁的空档。
赵清失踪,赵家可以出动官府,找这个女儿。
而她,若失踪了。
只怕只能在改日,在河里寻得她的尸体。
有全尸,都是好的。名声也臭了。
这世道便是这样。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扬州城的府兵,能大动干戈,为赵家找女儿。
但若是普通人家,想动一动那差吏,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
今日,顾含烟心情大好,买了两个花灯。
一个小兔子,一个小老虎,是她和琥珀的生肖。
一人一个。
悠悠哉哉随着人流,走在大街上。
宛如自己就是寻常人家,有家人的姑娘。
但这种平凡的幸福,于她而言,也是奢望。
……
而此时的沈御。
领着友人,回了扬州府尹的居所。
当今的扬州府尹,是他以前的学兄。
这次南下,他没住驿站,就在冯家借住。
今日,也是蹭家宴来了。
上京城的贵人,都是一个圈子,攀来攀去,沾亲带故。
冯夫人是沈御的表姐。
今日好时好节,就拿他打趣。
“老祖宗时常念叨,你也该成家了,这下连年关,都不留在京城,跑南边来躲着了。”
沈御道,“我是为公务来,老祖宗能理解。”
要不说他贼呢。
为公,别人还能说什么。
冯夫人与郎君相视一眼,“男儿成家立业,你也该有个知心人了。”
“你是有赐婚在身的人,早点把人娶回家里,老祖宗也安心。”
沈御一心只有公事,他倒是无所谓枕边是何人。
男儿志在四方,娶妻娶贤。
他并不看中女子姿色如何。
只要夫人品行好,能替他料理好内宅,做好宗妇之责。
什么赵家女,梁家女……对他来说,区别都不大。
眼下不急着娶妻,是因着他在外奔波,不常在京城。
沈御喝了口酒,淡淡道,“明年吧,明年或许便把这事办了。”
冯夫人一听,心中窃喜。
心道,家里磨了沈御这么多年,总算松口了。
不过,还是疑惑。
这么些年,沈御屋里连个通房都没有,也不知这会儿,是不是在搪塞自己。
冯府尹示意夫人宽心,悄悄与她说。
这段时日,沈御领着使臣南下游玩。
作为东道主,冯府尹有要事在身,自然无法事事陪同。
便派了个手下,相陪做东。
据那手下的消息,这使臣就爱去烟花之地。
冯夫人听到这话,也多少明了自家郎君的意思。
既会陪同去看姐儿,那定不是她所担心的不近女色。
或许,不过是因为沈御此前行军打仗,居无定所。
所以才开窍晚一些,耽搁了。
等他知道了何谓温柔乡,总有人能治了他。
……
此时的香玉阁,李诗诗正由鸳鸯伺候着,梳头簪花。
今日是正月十五,寻常人家,家中都有家宴。
她与恩客,相约在夜宴后。
所以这个时辰,才这么清闲。
“回来了吗?”李诗诗偏头问。
鸳鸯笑着摇摇头,“还没呢姑娘,都这个时辰了,只怕是凶多吉少。”
听到这话,李诗诗得意地勾起唇角。
抬起手放在脸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刚染的蔻指分外红艳,眼神魅惑,宛若一只会勾人的狐狸。
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中。
顾含烟回不来最好。
等会儿见了恩客,她再求情,让恩客帮着找人。
等明日顾含烟回来,名声早就去了大半。
赔钱货。
看佟妈妈还能拿她卖几个价钱。
看她顾含烟,还能不能张扬立威。
梳妆完,李诗诗便立刻起身。
摇曳身姿,掩盖不住的窃喜,去了佟妈妈屋里。
佟妈妈正在梳头。
李诗诗款步走过去,从婢女手里接过梳子,替佟妈妈梳起头发来。
李诗诗善于讨好佟妈妈,将头发梳顺后,还替她挽了个飞仙髻,抹了发油,黑亮黑亮的。
谁知梳子递给佟妈妈时,手一滑。
那玉质梳子,就“卡塔”一声,掉在地上。
摔成两半。
这是……
婢女过去捡起来,佟妈妈皱着眉头念着,“我这眼皮跳的,又碎了玉,不会要出什么事吧。”
李诗诗面色如常,心里却偷笑着。
还真对了,就出事了。
但嘴上还是说着好听话,“妈妈说的哪里话,妈妈吉人自有天相……”
话还没说完,外头就有人来报消息,说,“妈妈,外头在说,今日那寒山寺的山路上,出了劫匪,有姑娘被劫了。”
香玉阁这种地方,消息往往最为灵通。
“城里,可都传开了?”李诗诗下意识问,就想知道有没有闹的人尽皆知。
那婢女显然没想到李诗诗会突然问这一句,摇了摇头。
说,“未曾。怕是官府故意压着消息,但据我们的人来报,官府已经出动人马去追查了。”
这么大一个香玉阁,又是权贵最爱之地,自然有自己的眼线和耳报神。
李诗诗不太满意,这么好的消息,就应该闹的人尽皆知才对!
佟妈妈却是紧皱眉头。
寒山寺。
山路上。
姑娘被劫。
“莺莺回来了吗?”佟妈妈面色凝重地问道。
下人不太敢吱声,想了想,还是回到,“还没。”
佟妈妈这下拳头都捏紧了。
明日就是出阁宴,这个关头,出这种事。
要是能全须全尾找回来才好。
找不回来,她可就亏大了。
这些年来,在柳莺莺身上砸了多少银子。
就指望她出阁后,日日接客,能替她挣钱。
这下可好!
佟妈妈闭了闭眼睛,下令道,“快找人去打听。”
李诗诗在旁边煽风点火,“应该没有那么巧的,妈妈……不过,这些年,莺莺妹妹也不是头一回……”
李诗诗没有明说,却是在暗示,顾含烟可能逃跑了。
佟妈妈手往桌子上重重一拍,“她敢!”
她也是见她这段时日规矩了,才相信她。
谁知道出了这种事。
但被李诗诗这么一说,佟妈妈也觉得未尝不可能。
如果柳莺莺真的逃跑呢?
那等抓回来,她就要让她日夜接客!
只要醒着,就得替她好好挣钱伺候人!
佟妈妈面无表情,胸前起伏,显然是气急了。
李诗诗心里高兴,一切按照自己的计划进行。
这时候,又出来当好人。
劝佟妈妈说,“妈妈宽心,莺莺妹妹明日出阁,自然心里有数,定然不是她。”
要帮忙前,还特意提醒佟妈妈,顾含烟明日要出阁,生怕她不够生气。
见佟妈妈脸色越发难看,李诗诗又说,“时辰快到了,郎君也快来了,他官府有人,底下也有不少替他办事的。等会我让他帮忙找找看,有自己人,总好打听些。”
郎君,自然是最近李诗诗的相好。
佟妈妈听了,顺了一口气,觉得李诗诗多少没让她这么烦心。
还知道替她找人,有点用。
佟妈妈揉着脑袋,“也成,回头你好好伺候郎君。”
李诗诗自然娇媚万分地称了,“是,妈妈,我的媚术,难道您还不知。”
说着,就要走去门口,招鸳鸯进来。
明着,是想让人去看郎君过来了没。
实际上,是为了让鸳鸯找人,去散播柳莺莺被劫走,不知所踪的消息。
她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柳莺莺,香玉阁的新花魁,处子之身,大概是保不住了。
“诗诗姐姐这么高兴,是在说什么呢?”
就在这个时候,院子里突然传来顾含烟脆生生的声音。
李诗诗愣住,眨了眨眼睛,朝回廊看去,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就见那柳莺莺,哪里有半点伤和狼狈。
整个人站在游廊灯下,衣衫齐整,亭亭玉立,好似月宫仙子。
李诗诗眯了眯眼睛,还是不相信她全须全尾地回来了。
而佟妈妈的婢女,早就大声朝屋内通报,“妈妈!莺莺姑娘回来了!完好无损!好好的!”
小说《夺我全家气运,我抢你夫君你哭啥》 第9章 试读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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